飞升通道绚烂的光流如星河倒卷,裹挟着吴境的身躯向上攀升。然而,那本该涤荡灵魂、迎接新生的能量洪流,却在穿过他身体的刹那,激起了识海深处无声的倒灌。
一股冰冷粘腻之感,毫无征兆地在意识深处蔓延开来。吴境悚然内视,所见景象令他心神剧震!曾经的识海,星辰般璀璨的情感碎片、记忆光点,此刻正被一种冰冷的银灰色苔藓状物质疯狂啃噬。
它们如同活物,贪婪地蠕动,所过之处,欢愉的暖光熄灭,离别的苦涩消散,苏婉清那曾刻骨铭心的笑靥……像是褪色的古画,边缘卷曲、剥落,最终归于一片虚无的空白。
刻骨的冰冷攫住了吴境的心脏。他竭力回忆,试图抓住一丝关于那个名字、那个身影的余温,触手却只有一片荒芜的砂砾感。
就在那冰冷即将彻底冻结他意识的刹那,左臂的时砂陡然震动!非是被动响应,而是某种沉睡的本能轰然苏醒。无数晶莹的沙粒瞬间脱离手臂束缚,化作一道璀璨的金色流沙风暴,逆卷而上,直冲那片被银灰菌斑占据的识海冻土。
风暴所至,冰冷的银灰菌斑发出无声的哀鸣,如同暴露在烈阳下的残雪,迅速消融、退却。它们退散的路径上,被啃噬得面目全非的记忆碎片,奇迹般地重新凝聚起微弱的光泽。
吴境的心神如同被无形之手狠狠攥紧。就在风暴即将涤荡最后一片顽固菌斑时,风暴核心深处,一点殷红如血的微光骤然闪现!它微小却凝练至极,带着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古老悲怆气息,瞬间融入流沙风暴。
金色风暴陡然染上一抹惊心动魄的赤色!
这一抹赤红的加入,仿佛赋予了流沙风暴全新的意志与锋芒。它不再仅仅是被动驱散,而是化为亿万把燃烧的利刃,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守护意志,狠狠斩向最后那片顽固的银灰领地!
——噗嗤!
一声唯有神魂方能听闻的撕裂声响彻识海。最后那片菌斑在赤金风暴的绞杀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残渣,瞬间湮灭无踪。
风暴平息,化作温润的金沙细雨,重新覆盖左臂。劫后余生的识海,大部分区域重新亮起点点微光,破碎的记忆碎片在艰难地自我拼凑。
萦绕不去的冰冷终于被驱散,麻木的意识重新感受到一丝久违的暖流淌过。
然而,一种更深沉、更恐怖的寒意,却沿着脊椎一寸寸冻结了吴境的血液。那抹赤红微光的气息……那源自生命核心的悲怆悸动……他认得!或者说,他残缺的记忆深处,某种烙印在灵魂上的本能认得!
那气息,属于苏婉清!
吴境的右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冷汗瞬间浸透了他残破的衣袍。一个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缠绕上他刚刚回暖的心神:
她本命精血的气息,为何会藏在自己的时砂深处?又是何时、如何被禁锢于此?
吴境站在飞升通道那光怪陆离的流光壁障旁,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重新覆盖左臂的温凉时砂。那场识海深处的生死交锋平息了,菌斑被强行压制,支离破碎的记忆如散落的星辰,在意识深处艰难地重新凝聚,闪烁着微弱而不稳定的光。但劫后余生的庆幸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那种冰冷并非来自外界能量的侵蚀,而是源自灵魂深处寸寸冻结的恐怖——方才风暴核心那一抹惊鸿一现的、带着苏婉清烙印的本命精血气息,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他记忆的断层。
那气息不会有错。纵使他关于她的记忆已被那冰冷的青铜门交易和银灰菌斑啃噬得千疮百孔,这种烙印在本源灵魂上的共鸣,却比任何清晰画面都更直接、更尖锐地刺痛了他。它并非来自外界灌注,更像是一种沉睡于自身最深处的、被强行唤醒的古老伤痕。
“谁的?”他喉咙干涩,对着左臂上流动的时砂低声质问,声音在能量湍急的通道里微弱得如同叹息。回应他的,只有沙粒细微的摩擦声,温柔依旧,却带着无法解读的沉默。精血寄存于此,绝非偶然。是献祭记忆时青铜门留下的后手?还是更早之前……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刻,她的某部分生命本源,早已与这源自观测者文明的时砂融为一体?这种融合是守护,还是另一种更精妙的囚禁?无数个问题毒蛇般缠绕住他的心神,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窒息般的沉重感。
他强迫自己抬起头,视线穿透通道外光怪陆离的时空乱流,试图捕捉前方那个名为“知心境”的四级世界的踪迹。然而,心头那抹属于苏婉清的、冰冷悲怆的精血气息,却如同一个精准投放的锚点,牢牢地钉入飞升路径的坐标。新的世界近在咫尺,而他却背负着来自旧世界的、一个关于牺牲与囚禁的巨大疑问。这疑问本身,就是青铜门为他铺设的、通往“知心境”那片未知污染领域的引路石吗?
飞升通道的光芒似乎黯淡了一瞬,前方隐约浮现出庞大世界的朦胧轮廓。吴境缓缓攥紧带着苏婉清气息的左臂,步入那片注定充满了认知迷雾的新天地。他带走的不仅是一个名字的空洞,更是一个融入他血肉灵魂的、沉甸甸的谜团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