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一颗颗光球开始爆开,化作一蓬蓬绚烂烟火。
烟火炸开,威力不大,只有些许闷响,并不清亮。
周开端着酒碗的手微微一顿,醉意朦胧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不对,这爆炸声……不是乱响的。”
跑堂师弟一声吆喝,一颗光球便“嘭”一声炸开,声音恰好与吆喝的尾音重叠。
邻桌修士酒碗相碰,发出一声脆响,另一颗光球又同步炸开,将那清脆声响衬得更响亮几分。
窗外风声渐起,呼啸着刮过屋檐,便有一连串光球密集爆开,那“噼啪”声竟与风声的节奏混在一起,难分彼此。
“原来如此……这修士在用烟火的炸响,去贴合满楼的杂音!”
这么一来,烟火的炸响就不再突兀,反倒像是给这片嘈杂伴奏的鼓点。
“不,他更是在用这炸响‘梳理’噪音,把那些刺耳的声音都给‘藏’了起来。”
周开扫视一圈,果然,满堂看客都被光影迷了眼,根本没几个人注意到声音里的古怪。
“哈哈!这炸得跟打雷似的,还挺应景!瞎起哄嘛!”武红绡看得兴高采烈,拍着手大笑。她酒意上涌,半个身子都快靠在周开身上,“喂,等会儿看完,咱们回去再喝点别的?”
“瞎起哄……”
“应景……”
瞎起哄?应景?这两个词钻入周开耳中,酒意都散去三分。
融己声于万象,乱人心于无痕……
这不正是《蝉鸣诀》中“蝉鸣”之法的精髓吗?
将自己的声音,比如这烟火炸响,‘嫁接’到风声、雷声、碗碟碰撞声之中,让它成为万千杂音里最不起眼的一缕!
甚至能反客为主,操纵这片嘈杂,让听者如坠迷雾,浑然不觉自己已被蒙蔽了五感!
台上,那修士的指诀快得几乎出现残影。
那修士脸色愈发凝重,额角渗出细密汗珠,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显然这番操控已让他倾尽全力。
“咔嚓——!”
窗外电光一闪,一道惨白的光痕仿佛利刃,将浓厚的乌云天幕生生划开一道裂口,直劈而下!
雷声紧随而至,就在头顶炸开,整座酒楼都为之一震!
轰隆!
整个大厅被雷光映照得一片煞白,梁柱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桌上的酒碗嗡嗡作响。
邻桌的修士吓得将酒洒了一身,更多的人则是捂着胸口,满脸骇然,惊呼声此起彼伏。
台上的修士离得最近,被雷声震得一个趔趄,手上掐着的法诀顿时散了架!
那颗最大的压轴光球,光芒骤然狂闪,不再上升,反而在他掌心疯狂震颤!
它没有按预定轨迹飞起,反而猛地膨胀、扭曲,内里的火灵力狂暴地翻涌,眼看就要炸膛!
那修士的脸刹那间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连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
生死一线!他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求生的本能。他嘶吼一声,压榨出体内最后一丝灵力,疯了一般灌入那颗即将爆炸的光球!
天雷虽未直击,逸散的雷威却如一只无形大手按了下来。那颗狂暴的光球被这股天威一压,竟猛地向内一缩!
预想中的爆炸并未发生,光芒收缩到极致,猛然绽放,化作一只披着电弧的火焰大鸟,振翅欲飞,栩栩如生!
那火焰大鸟双翼一振,通体电弧流窜,竟发出一声清越又带着雷音的奇异鸣叫,在空中盘旋数息,才缓缓消散成漫天光点。
如此变故,如此奇景,让满堂的喧哗戛然而止,落针可闻。
短暂的死寂后,叫好声、拍桌声、酒碗的碰撞声混在一起轰然炸响,几乎要掀翻屋顶!
“天呐!这是什么仙法!”
“竟能引动天雷助兴!这位大师深藏不露啊!”
看着周围人脸上那副‘果然如此’的崇拜神情,周开心中却是一片雪亮。
武红绡也看呆了,一双美目瞪得溜圆,手里的赤牛腱子肉都忘了往嘴里送。
她兴奋地一巴掌拍在周开肩膀上,力道大得让周开身子一晃。
“哇靠!周开你看到没?那雷差点把他自己给劈了,结果竟弄出只神气的火鸟来!这老小子运气真好,捡了老天爷一个大便宜啊!哈哈!”
“捡了老天爷一个大便宜……”
周开醉意朦胧的眼眸深处,一道前所未有的精光爆射而出,他嘴唇微动,像是在咀嚼着什么天大的秘密。
修士的失控是意外。
而那天雷,更是巧合之上的天赐!
可就在这生死一线的巧合中,那修士搏命灌注的灵力,竟成了引子!他无意间,‘借’来了一丝天雷之威,借来了一缕天劫的气息!
他借了天威之“势”!
他非但没被炸伤,反而以自身灵力为饵,‘骗’来一丝天威入局,让这凡俗的烟火戏法,点石成金!
他瞒过了“天”,行了“己事”!
关键不在于引动天雷,而在于‘等’!等天道规则显露‘缝隙’的那一瞬,顺着它的势头钻进去,瞒过它,办成自己的事!
尽管粗浅,尽管只是巧合,但……
窥天道之“机”,顺势而借力,瞒天而行己事!
隐!借天地交错之隙,藏匿身形。
迷!融万物驳杂之机,混淆心神。
欺!借天威降临之瞬,蜕变己身!
隐、迷、欺!三重奥义如三块散落的拼图,在周开心中猛然合拢,瞬间构成了一幅完整的瞒天大道!
轰!
周开体内法力自行高速运转,几碗烈酒的磅礴酒意,几个呼吸间便被炼化得一干二净。他眼神中的醉意彻底褪去,只剩一片清明,亮得骇人。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得桌椅一阵摇晃。
“红绡!走!我要闭关!”
武红绡正看到兴头上,闻言一愣,醉眼惺忪地看着他:“闭关?现在?开什么玩笑!你今天才把我娶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就要闭关?你把我当什么了?”
她越说越气,俏脸涨得通红,不知是酒是怒,饱满的胸口剧烈起伏,抓着酒碗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
武红绡哪管他什么毛病,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混蛋,大喜的日子,就要扔下老娘不管了!
迎着她那双几乎要烧起来的眸子,周开没有多做解释。
此刻脑中的灵光,如风中残烛,一息尚存,若不立刻抓住,转瞬便会熄灭!
他一步上前,不等武红绡反应,手臂一揽,已将她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横抱入怀。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武红绡又惊又怒,双腿乱蹬,拳头捶在他铁铸般的胸膛上,只震得自己手腕发麻。
周开任由她在怀中挣扎,鼻端满是她身上传来的酒气与馨香,脚下却毫不停留,大步流星走向门口。
他低头,看着武红绡气鼓鼓的脸,压下心头翻涌的灵光,沉声道:“红绡,我刚才……悟了,机缘在身,耽搁不得。”
“等我出关,你可以把我洞府拆了。”
最后一个字吐出,他的身影已带着怀中的武红绡,消失在云巅楼门口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