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血脉,尤其是健康子嗣,在任何时候都是稳固权力的重要筹码。
想到这一点,太后难得有了一丝难得的慰藉。
对宋瑶,她虽依旧不满其出身低微,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肚子争气,接连为刘家诞下子嗣。
单这一点,太后还是很满意的。
太后的语气缓和了不少,甚至带上了几分温和,“你来得正好。哀家有事叮嘱你。宋氏有孕,是皇家的喜事,你需得多加上心,万万不能让那些宵小之辈有机可乘,冲撞了皇嗣。”
说完,太后的目光再次转向皇后曹玉涵,刚压下去的怒火又燃起来。
隆宣帝无子,这是她心中最大的痛和耻辱!
哪怕太后知道,这或许更多是隆宣帝本身的问题,但此刻,巨大的悲伤和权力失控的恐慌,让她急需一个宣泄口。
整个后宫,所有未能为皇家开枝散叶的妃嫔,尤其是这位占据中宫之位却一无所出的皇后,都成了她迁怒的对象。
若不是她们无能,若不是这曹氏把持后宫却无所作为,她的皇儿何至于此?
刘靖将太后的神色变幻尽收眼底,心中微动,躬身一礼:“孙儿明白,多谢祖母关心。”
...
大殿之内,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所有目光都聚焦皇后身上。
她是最后一个接触隆宣帝的人,那碗汤药经由她手喂入帝王口中,不过半盏茶的工夫,陛下便龙驭上宾。
“是你......定然是你!”太后孟氏指尖发颤,凤眸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在她眼中,皇后是后宫唯一不必殉葬之人,皇帝驾崩对她而言是解脱,更是机遇。
这份动机,足够让她万劫不复。
然而在太后之所以唤刘靖前来,是因为心里还藏着另一层疑虑。
她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掠过肃立一旁的刘靖。
隆宣帝驾崩,庆王继位几乎板上钉钉,他何尝不是这场变故的受益者?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亲卫悄无声息地靠近,将一枚蜡丸塞入刘靖手中。
“大人,府中急信。”
刘靖的心猛地一沉。
这个时辰传来密报,莫非是瑶儿她.......
他不敢细想,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微微颔首。
待亲卫退下,他借着衣袖遮掩,指间用力,蜡丸应声而碎。
展开信笺时,修长的手指有些微颤。
然而信上的内容,让他瞬间怔住——
“王爷,你想不想吃新鲜出炉的小酥肉?酥酥脆脆的,很好吃。”
刘靖:“........”
这稚嫩、工整的笔迹,一看便是老五代笔。
刘靖几乎能想象出那个画面:宋瑶窝在软榻上,一边吃着刚出锅的酥肉,一边口述着这句话。
而刘立则趴在桌案前,一笔一画认真地写着。
搞不好墨都是他们奴役老六磨的。
这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起来吃东西是吧?
真是欠教训了!
等回去得好好教教她,夜晚都是拿来做什么的!
刘靖唇角不自觉上扬,随即又迅速压下。
不是宋瑶不想直接来,而是身边的人都不放行,说什么都不让她出去。
秋英更是吓唬她,说外面都是坏人,都等着刺杀她呢。
加之,去皇宫的路上没有刘靖陪着,宋瑶确实有些害怕。
她向来惜命,思来想去,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府中,只让人给刘靖送话过来。
刘靖不动声色地将信笺收进袖中。
纸张贴着肌肤,仿佛还带着她身上的柔软。
就在此时,太后的声音再次响起。
“刘靖!”太后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将刘靖的思绪拉回殿内,“你在愣什么?哀家说的话,你没听见吗?哀家已经决定了,让她给皇上陪葬,以慰皇上在天之灵!”
曹玉涵瞳孔微微一缩,张了张嘴,想要求饶,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徒劳地摇头。
刘靖垂眸看着眼前的皇后,眉头微皱。
如何处置皇后,是他登基前必须面对的一个难题。
太后的态度很明确,要让皇后陪葬。
朝臣们沉默,显然是默认了太后的决定。
在这个敏感的时刻,没有人会为一个失势的皇后求情。
若放在从前,刘靖定然会顺水推舟。
若是放在以前,刘靖定然会顺水推舟,借着太后的意愿了结了她。
少一个人,日后就少一份事端,也能卖太后一个人情,稳固彼此的关系。
这是最直接有效的做法。
但这次,不行。
刘靖的目光扫过殿外,落在养心殿的方向。
若是放任他们将“隆宣帝被毒杀”这件事盖棺定论,那接下来必然要在宫中掀起一场大查。
查御厨、查太医、查所有接触过隆宣帝饮食的人。
届时,难免不会有有心人仔细研究案脉记录,将皇帝近期的饮食、症状一一排查。
若是有人注意到那碗玉米粥,注意到皇帝脉象正是从食用玉米后开始微妙的衰微.......
毕竟玉米是新作物,其药性无人知晓,到时候只要有人稍加引导。
“宋侧妃献祥瑞实为下毒”的流言便会疯长,瑶儿定会被推到风口浪尖。
后果不堪设想。
更何况,他能堵住现在这些人的嘴,却堵不住后人的笔。
一旦隆宣帝的死因成了谜,日后史书工笔必然会反复研究。
若是有人从蛛丝马迹中查到玉米的存在,再牵连出瑶儿,那她就算入土,也难逃祸国妖妃的骂名。
这不是刘靖想看到的,他不能冒这个险,不能让瑶儿背负这种猜疑。
呼吸之间,刘靖心中已有定论。
...
“还没醒?”
天光大亮,刘靖彻夜未眠,周旋安抚各方势力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回王府。
原本想着中午能抱着宋瑶小憩片刻,若是能赶上和她一起用午膳,便是最好不过了。
至于为何不赶回来用早膳……
刘靖唇角微勾,他那小祖宗断然爬不起来的。
可他没想到,这都中午了,她竟还没醒。
一问竟是后半夜才睡下的。
刘靖目光落在那道纱帘上,脸色不悦,愠怒道:“刚有身子,晚上就不知好好休息?早膳不用,连午膳也打算一并省了不成?!”
本就是个娇弱的,真当自己身子是铁打的不成?!
冬青等人闻声连忙上前一步,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昨夜的情形,她们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主子非要端着那盘小酥肉不管不顾地往宫里冲,说是想让王爷吃好吃的,但冬青怀疑她是想去宫里看热闹。
毕竟,用主子的话来说,这皇帝驾崩的热闹,不出意外就这一次机会。
嗯,出了意外的话,也就两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