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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沈少卿探案 > 第144章 尚书府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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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暮色,仿若一幅凝重的墨画,层层晕染着威严。刑部尚书府的朱门,在如血残阳下,泛着沉红的光,宛如岁月深处凝视的眼眸。沈少卿伫立在石阶之下,手中的木匣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一个家族的荣辱与一段历史的隐秘——里面装着黑风口沉船里打捞而出的奏章、铜印,还有那本泛黄的《莲氏家乘》。

门房引领着他,穿过三进幽深的院落。廊下的宫灯,如颗颗温润明珠,次第亮起,柔和的光洒落在青石板上,那上面的青苔泛着湿润的幽光,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低语。张尚书正在书房静候,这位年近六旬的老者,身着半旧的藏青常服,气质沉稳。手中那串菩提子,在指尖缓缓转动,见沈少卿进来,他起身时腰板挺得笔直,全然没有寻常文官的佝偻之态。

“沈先生一路辛苦。”张尚书的声音略带烟嗓,透着几分沧桑,他指了指桌前的茶盏,“尝尝这雨前龙井,是浙江莲坞送来的。听闻那里的山泉泡出来的茶,带着海味,别具一番风味。”

沈少卿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果然尝到股淡淡的咸鲜,恰似将莲坞那带着腥味的海风,悄然揉进了茶汤之中。他将木匣轻轻推到桌前,神情庄重:“张大人,这里是莲承宇先生当年的奏章副本,还有北镇抚司的密记铜印,或许能解开前明海防图的疑案。”

张尚书正要打开木匣的手微微一顿,指尖轻轻抚过奏章上“莲承宇”三个字,喉结不由自主地轻轻滚动,目光中涌起复杂的情绪:“老夫认识你祖父。那年他刚中进士,在翰林院当编修,总爱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袍,抱着卷宗在紫藤架下研读至深夜。”

沈少卿心头猛地一动,眼中满是诧异与惊喜:“大人与祖父相识?”

“何止相识。”张尚书微微一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暖意,那是对往昔岁月的深情回忆,“他是我恩师。”说着,他从书架拿下个精致锦盒,缓缓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磨得光滑的铜笔帽,“这是他送我的,还说‘笔杆子要比刀尖子硬,才能护得住笔下的人’。”

沈少卿凝视着那枚笔帽,脑海中瞬间闪过周显对张尚书“可信”的评价,刹那间,他明白了——有些情谊,在岁月的长河中沉淀,比任何凭证都更加可靠,坚如磐石。

烛火摇曳,光影在墙壁上斑驳跳跃。张尚书缓缓翻开奏章,指尖轻轻划过祖父记录的魏党篡改海图的细节,神情凝重:“你看这里,”他指着其中一段,“天启三年,魏忠贤命人将黑风口的暗礁位置涂改了三里,又把七处隐蔽港湾从图上抹去——这绝非疏漏,而是故意为倭寇留下的通道。”

“为何要这么做?”沈少卿紧紧追问,目光中满是愤怒与疑惑。

“为了私盐。”张尚书缓缓放下奏章,声音低沉而沉重,仿佛被历史的阴霾所笼罩,“魏党当年垄断了东南海盐,倭寇帮他们运私盐,他们便给倭寇让出航道。你祖父发现时,已然太晚,奏章被截,人也遭构陷,莲家一夜之间沦为‘通敌叛国’的罪臣。”

沈少卿听罢,双手不自觉地捏紧了拳,指节泛白,心中涌起滔天的悲愤——原来祖父背负的,不只是个人的冤屈,更是东南沿海无数百姓的安危。

张尚书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卷宗,神色严肃:“说起来,前几日东厂送来了份密报,称有人在黑市上兜售‘海防秘图’,卖家的标记,是朵残缺的莲花。”

“是莲先生的余党!”沈少卿脱口而出,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他们没拿到真图,竟想伪造假图牟利?”

“不止牟利。”张尚书缓缓摇头,翻开密报,语气愈发凝重,“密报说,买主是盘踞在辽东的女真部落——他们想借假图绕过山海关的防线。”

烛火“噼啪”一声,爆了个灯花,映得两人脸上都笼着层凝重的阴霾。沈少卿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莲氏家乘》里的一句话:“真图藏于莲心,假图流于市井,辨之者,非眼利,乃心明。”

“大人,”他猛地起身,神情坚决,“必须尽快将真图呈给圣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张尚书却伸手按住他的肩膀,目光沉稳而冷静:“别急。魏党余孽在朝中还有眼线,贸然呈图,只会打草惊蛇。你祖父当年吃过的亏,不能再重演。” 他沉吟片刻,目光中闪过一丝睿智,“老夫倒有个主意——三日后是春闱放榜,各地举子云集京城,其中有不少是沿海出身的寒门子弟,我们可以借‘同乡会’的名义,把真图的关键部分透露出去,让消息顺着举子的口传开。”

“让流言倒逼真相?”沈少卿瞬间明白了张尚书的意图,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举子们年轻气盛,最恨通敌叛国之事,定会把消息捅到御史台。”

“正是。”张尚书露出欣慰的笑容,眼中满是对沈少卿的赞赏,“御史台的李御史是出了名的‘炮筒子’,只要让他拿到实证,哪怕是皇亲国戚,他都敢参。”

夜色渐深,如墨的夜幕笼罩着京城。廊下的梆子“当当当”敲了三更,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张尚书亲自送沈少卿到门口,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递到沈少卿手中:“这是莲坞周掌柜托人送来的,说给你压惊。”

回到客栈,沈少卿轻轻打开布包,一股熟悉的甜香混着焦味扑面而来,是包烤红薯干,和在莲坞祠堂尝到的一模一样。他捏起一块放进嘴里,那熟悉的味道瞬间在舌尖蔓延开来。忽然,他听见窗外有细微的响动,轻轻推开窗,只见月光下,一个人单膝跪着,正是茶馆里那个青布衫男子——周明。

“沈先生,”周明额头紧紧抵着地面,声音带着颤抖,满是愧疚,“家祖父让我来请罪。听雨轩的梁上,除了钥匙,还藏着魏党余孽的联络名册,是我一时胆怯,没敢提前交给您。”

沈少卿赶忙扶起他,月光洒在周明的脸上,那满脸的羞愧清晰可见。沈少卿轻声说道:“起来吧。你肯来,就不算晚。”

周明感激地看了沈少卿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一本线装册,封皮写着“莲台暗记”。翻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无数名字,从京城的小吏到地方的盐商,每个人名旁都画着朵残缺的莲花。

“这是魏党余孽的新联络网。”周明指着其中一个名字,“这个‘莲九’,就是现在在黑市上卖假图的头目,据说藏在城南的戏班后台。”

沈少卿小心翼翼地将名册收好,此刻,他忽然觉得手里的红薯干格外甜。从莲坞的老渔民到周显,从张尚书到周明,这些藏在暗处的守护,像一条条看不见的线,正将那被掩埋的真相,一点点拉到光里。

天快亮时,晨曦的微光悄然渗透进窗户。沈少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王奎举着张纸条,神色匆匆地冲进来:“沈先生,张大人让人送来的,说‘莲九’今晚会在戏班交易假图!”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月上中天,《霸王别姬》开嗓时。”

沈少卿望向窗外,启明星正亮得耀眼,仿佛在黑暗中指引着方向。他摸出那枚莲花玉佩,轻轻贴在胸口,那里传来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祖父当年没能走完的路,他要接着走下去。而那些藏在历史褶皱里的真相,那些被尘埃掩埋的忠勇,也该在这轮太阳升起时,重见天日。

戏班的锣鼓声,从城南隐隐传来,仿佛是战斗的号角。沈少卿已经换好了件深蓝色的短打,腰间藏着那枚北镇抚司的密记铜印。王奎在一旁仔细检查着佩刀,刀刃在晨光里泛着冷冽的光,宛如一泓秋水。“沈先生放心,这次定让那些杂碎插翅难飞。”王奎目光坚定,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沈少卿微微一笑,将最后一块红薯干塞进嘴里。甜香漫过舌尖时,他仿佛听见祖父在耳边轻声说:“走稳了,别回头。”那声音,仿佛穿越了岁月的长河,给予他无尽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