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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廊下。

碧玉将另一条干净的湿帕子递给同样沾满尘土的洛七,低声道:“喏,擦擦吧。”

洛七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接过帕子胡乱擦着脸,声音倒是中气十足:“谢了,碧玉姑娘。”

碧玉看着他擦不干净的样子,忍不住又问道:“你……你也没吃饭吧?”

洛七动作一顿,摸着肚子,嘿嘿一笑:“还真没有,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眼珠一转,忽然指着自己胳膊上那道只是刮破了外衣,并未见血的伤口,对着碧玉挑眉,带着点痞气又有点可怜兮兮地说:“你看,我还受伤了呢,碧玉姑娘,能发发善心,帮我包一下吗?”

“受伤了?!”碧玉果然被他唬住,吓得捂住了嘴,大眼睛瞪得溜圆,声音都变了调,“遇到坏人了?矿上有人闹事?”

她以为矿场出了暴乱。

洛七见她真急了,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摆摆手,压低声音道:“没有没有!别瞎想!就是……就是让矿洞里的石头给刮了一下!小意思!”

他竖起食指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瞟向屋内,“千万别让九爷知道!这点小事,不值当提。”

碧玉看了他一眼,扭身就要走。

“哎!哎!碧玉!好碧玉!”洛七在她身后小声急唤了两声。

碧玉脚步顿住,没好气地回头,压着嗓子道:“你喊什么?我去给你拿吃的!”

说完,快步朝小厨房走去。

洛七看着她的背影,摸着鼻子,咧开嘴无声地“嘿嘿”傻笑起来。

屋内,热气腾腾的饭菜很快摆了上来。

洛九曦显然是饿极了,吃得很快,但动作依旧保持着良好的教养,并不粗鲁。

沈兮梦坐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吃饭,心中那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再次涌动。

待他放下筷子,又喝了一盏清茶,驱散了身上的寒气与疲惫,他才抬眼看向沈兮梦,眼神恢复了平日的深邃和沉稳,语气郑重地开口:“明日你入宫,宫规森严,人多眼杂。我已安排妥当。”

他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沈兮梦能听清,“御花园总管,姓黄。是个在宫里沉浮多年的老人,看着不起眼,但御花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乃至宫人太监的动向,都在他心里装着。明日宴席设在御花园,他便是那处说话最管用的人。”

他看着沈兮梦的眼睛,一字一句叮嘱道:“记住这个人,黄公公。若在园中遇到任何棘手之事,觉得不妥、不安,或者……需要避开什么人,你就想办法悄悄递个眼色给他,或者找机会单独对他说一句‘九爷问园子里的西府海棠可开了?’他自会明白,定会想法子帮你解决。”

沈兮梦的心,在听到这番话后,如同被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稳稳托住。

她知道洛九曦无官无职,根本无法踏入宫宴之地半步。

可他为了她的安全,竟能把手伸进皇宫内苑,联系到御花园总管这样关键的人物!这份用心,这份能量,让她震撼,更让她感激得无以复加。

她用力点头,将“黄公公”和那句暗语牢牢刻在心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记住了。九舅舅……谢谢您!”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最朴素的三个字,却承载着她此刻全部的心绪。

洛九曦看着她眼中真挚的感激和信任,疲惫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暖意。

他站起身,掸了掸身上残留的尘土:“好了,事情交代完了,我也该回去了。你早些歇息,养足精神,明日……万事小心。”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门口。

“九舅舅!”沈兮梦忍不住唤住他,看着他依旧带着尘土痕迹的背影,低声道:“您……也要注意身体。”

洛九曦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身影便融入了门外的夜色之中,留下沈兮梦独自站在灯下。

三月二十八,清晨。

天色微熹,定远侯府便已忙碌起来。

揽月阁内,沈兮梦让刘嬷嬷用棉布条在肚子上缠了几圈,然后由碧玉和翡翠为她梳妆。

她装了一身淡雅的天蓝色云纹锦裙,衬得肤色愈发苍白,却也显出几分清冷出尘的韵味。

乌发挽成端庄的朝云近香髻,只簪了一套素银嵌珍珠的步摇,再无多余饰物。

“姑娘……”刘嬷昨夜几乎未曾合眼,一遍遍检查着姑娘要带的东西,生怕有半点疏漏。

此刻看着姑娘这身过于素净的打扮,想到宫宴上的刀光剑影,心更是揪成一团。

“嬷嬷,不必担心。”沈兮梦握住刘嬷嬷布满皱纹的手,指尖冰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该来的躲不掉。我们……见机行事便是。”

她轻轻抚了抚平坦的小腹,那里是她此刻必须坚强起来的所有理由。

陶姨娘也早早过来,看着沈兮梦的装扮,虽然觉得太过素雅,但见她气度沉静,反面显得更加高雅贵气,便也不敢多言,只再三叮嘱要谨言慎行,切莫得罪贵人。沈言卿更是早早等在院门口,小脸上满是担忧,直到沈兮梦摸了摸他的头,温言安抚了几句,他才稍稍安心。

马车在晨曦中驶向宫门。

越靠近那巍峨的宫墙,沈兮梦的心跳便越快一分。

宫门口已是车水马龙,各府贵女的香车宝马络绎不绝,环佩叮当,衣香鬓影。

沈兮梦这辆侯府的马车夹在其中,显得毫不起眼。

递了牌子,验明身份,随着引路的内侍踏入那道象征着无上权力的朱红宫门。

一股无形的、沉重的威压瞬间笼罩下来。

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每一步都踩在冰冷光滑的金砖上,发出空旷的回响。

沈兮梦目不斜视,脊背挺直,她能感觉到无数道或好奇、或探究、或鄙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定远侯府最近可是京中的“风云人物”。

引路的内侍沉默地穿过一道道宫门,最终将沈兮梦引至了御花园。

一踏入园门,沈兮梦几乎被眼前的景象晃花了眼。

时值阳春三月,御花园内百花齐放,姹紫嫣红,争奇斗艳。

精心修剪的名贵花木点缀其间,假山流水,亭台楼阁,美不胜收。

然而,比这春光更耀眼的,是园中已然聚集的、盛装打扮的京中贵女们。她们如同春日里最绚丽的蝴蝶,三五成群,言笑晏晏,锦衣华服在阳光下流淌着炫目的光彩,珠翠环绕,环佩叮咚,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脂粉香和花香。

沈兮梦这一身天蓝素锦,在这片大红大紫的锦绣堆中,瞬间成了格格不入的一颗耀眼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