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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的深夜。

无星,无月。

漆黑的浓云如同浸透了墨汁的破棉絮,死死地压在阴山南麓的荒原上。

寒风如鬼哭狼嚎,卷起地上的冰碴和枯草,抽打在人脸上,是刀割一样的疼。

一支二十人的夜鹰分队,像一群来自地狱的幽灵,死死地匍匐在冰冷僵硬的土棱线上。

覆甲的四肢早就冻得失去了知觉。

脸上涂抹的黑、黄、绿三色油彩,让他们和这片被冻得发硬的土地几乎融为一体,只剩下那一双双在黑暗中偶尔折射出微弱磷光的眼睛,证明他们还是活物。

他们就像一群在焦土中蛰伏了千百年的黑色岩石,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和从齿缝间缓慢散出的稀薄白气,证明着这些生命仍在顽强地等待着猎杀的时刻。

在他们下方百米开外的洼地里,便是准噶尔人的前哨斥候营。

十几顶歪歪斜斜的皮毡帐篷,如同在严寒中冻僵的毒蘑菇,毫无章法地散落在避风的山坳里。

整个营区死气沉沉,只有正中央那顶最大的帐篷里,还透出一点昏黄的油脂灯光,隐约传来模糊不清的哄笑和烤肉油脂滴落时发出的滋滋声。

那是此地百户长,那逊的“指挥所”。

营区外围,几个裹着厚重皮袍的哨兵,被冻得像虾米一样蜷缩着身子,偶尔挪动一下脚步,踩碎地面上的薄冰,发出细微的“咔嚓”声,随即就被呼啸的寒风吞没,显得微不足道。

陈石头缓缓展开手中的“夜叉连矢弩”,冰冷的精钢弩身上,包裹着一层厚实的吸音皮革。

他抬起手,在黑暗中无声地打出几个战术手势。

他身后,两名夜鹰队员如同两只紧紧吸附在地面的壁虎,悄无声息地动了。

他们循着早已探明的兽道和枯草丛的阴影,以一种极其压抑的低姿态向前潜行。

他们踏出的每一步,都精准地选择在风声最烈的那一刹那。

靴底包裹的特制软革,压在枯草和薄雪上,没有泄露出一丁点儿声响。

两人在距离一名抱着膀子跺脚取暖的哨兵不足十步的几丛枯梭梭草后停下,身体的轮廓瞬间与草丛的阴影完美融合。

陈石头如磐石般趴伏在原地,纹丝不动,但脑中却在飞快地计算着风向、角度,以及剩余哨兵的视野盲区。

时间在极度的严寒中仿佛被冻结,只有刮过耳畔的狂风在证明着它的流逝。

突然。

那名目标哨兵似乎被一阵更猛烈的寒风吹透了骨髓,他低声咒骂着,紧了紧身上的皮袍,转身想往左边挪动几步,躲到一块更避风的石坎后面去。

就是现在!

在他转身,视线完全背对草丛方向的那一刹那!

草丛的阴影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两名夜鹰队员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雪豹,以一种挑战人体极限的速度无声暴起!

那哨兵刚刚察觉到身后风声有异,嘴巴才张开一半,一只涂满泥浆、冰冷刺骨的大手,已经从他脑后闪电般捂住了他的口鼻!

另一只戴着硬皮护臂的手,狠辣而精准地绕过他的脖颈!

代号“熊罴”的夜鹰队员,那精铁般粗壮的前臂与小臂瞬间收紧,形成一个完美的夺命钢箍!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响,像是踩断了一根被冻得发硬的小树枝!

那哨兵双眼猛地凸出,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挤出来,所有的挣扎都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他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的死蛇,软软地塌了下去。

熊纰死死捂住他的口鼻,心中默数三息,确认他连一丝神经质的抽搐都不会再有,才如释重负地将这具温热的尸体,缓缓放倒在石坎最深的阴影里。

尸体的脖颈,已经呈现出一个诡异的扭曲角度。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

营地正中央那顶大帐厚实的皮帘子被猛地掀开,一股浓烈的烤肉烟气混合着羊油的膻味喷涌而出!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酡红的汉子骂骂咧咧地钻了出来。

他辫子上缠着些脏污的金环,身上那件旧皮袍的内里,还缀着已经磨得发亮的暗蓝色呢绒。

正是百户长那逊!

他腰间的挎刀随着动作一甩一甩,对着漆黑的夜幕解开皮裤,就这么哗啦啦地小解起来。

他一边放水,一边醉醺醺地嘟囔着什么,浓烈的汗臭和酒气在寒风中飘散开来。

他的右手,还抓着一大块啃得汁水淋漓的半熟羊腿,油糊糊的手上,挂着几点已经冻成白色的油渣。

就在那逊提上裤子,动作迟缓地转身准备回帐,将整个后背和侧身都暴露在黑暗中的瞬间!

十步之外,早已潜伏在一条干涸土沟里的陈石头,眼中寒光爆闪!

“夜叉连矢弩”无声端起!

弩身稳定如山!

三点寒星,在绝对的黑暗中,撕裂了风声!

嗤!嗤!嗤!

声音轻微得像是毒蛇吐信!

“呃……”

一声极其短促、含糊,如同在梦中被食物噎住的闷哼!

那逊百户长刚系了一半的裤带猛然绷紧!

他全身剧烈地一颤,手上一松,那块啃了一半的羊腿“啪嗒”掉落在冻土之上!

第一支弩箭,精准地贯穿了他正要张开呼喊的咽喉!

第二支弩箭,狠狠地钻进了他的右眼窝!

第三支弩箭,深深地没入了他的心口!

他那魁梧的身体,如同被抽干了力气的烂泥,重重地向后撞在厚实的皮帐篷壁上,发出一记沉闷的“咚”响!

一股浓重的血腥气,瞬间混合着还未散尽的烤羊膻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帐篷内的哄笑声陡然停滞。

紧接着,是几声惊慌的低吼和兵刃出鞘的金属摩擦声!

就是现在!

陈石头猛然从土沟中挺身!

右手顺势拔出后腰的折叠弩,冰冷的精钢弩管在黑暗中划过一道死亡的弧线!

他的左手,同时拔出了一柄刃面漆黑的三棱匕首!

“夜枭!啄眼!”

一声嘶哑低沉,却如同寒冰断裂的喝令,悍然砸碎了营盘的死寂!

十几条早已蛰伏在营区边缘的黑色魅影,在同一时间无声暴起!

他们的身形快得在黑暗中拖出了一道道模糊的虚影!

手中的折叠弩稳定平端,精准而冰冷地指向各个帐篷的出口,和营火旁那些尚未完全回过神的乱兵!

噗!噗!噗!噗!噗!噗!

弩箭近距离破开人体的闷响,如同重拳击打在浸湿的棉被上,在急促的风声中沉闷得不值一提!

一朵朵血花,在昏暗的火光中短促地绽放!

那些刚从几个帐篷里惊慌失措钻出来的准噶尔兵,如同被无形的镰刀割倒的麦子,成片倒下!

有的甚至半截身子还在帐篷里,就被射穿帐篷的连弩钉死在内里!

这些被精准点杀的兵卒,甚至只能发出被鲜血呛住的咯咯声,便一头栽倒,彻底毙命!

“敌……!”

一名惊醒的十夫长嘶吼着,刚刚拔出半截弯刀,迎面就撞上了一道从正面帐篷阴影里如鬼魅般贴地扑来的身影!

代号“狸猫”的夜鹰队员,手中那柄黑漆漆的三棱匕首,如同毒蛇的獠牙,悄无声息地自下而上,精准地刺入那十夫长的下颚骨缝隙,直贯脑髓!

十夫长双目暴凸,吼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咽喉里漏气般的“嗬嗬”声!

最后仅存的四五个醉意全消、魂飞魄散的准噶尔兵,下意识地想冲向不远处的马匹。

熊罴那铁塔般的身影,鬼魅般地闪至他们前方!

沉重的折叠弩被他倒转过来,握住弩柄,直接当成了一柄短柄铁锏,势大力沉地横扫而出!

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颅骨碎裂声,一名兵卒被砸得原地旋转了半圈,才软软扑倒在地!

另一个兵卒被弩机锋利的钢臂刮开了半边脸,惨叫刚冲出喉咙,脖颈已被旁边掠过的一道黑色刀影,干净利落地抹断!

血柱狂喷三尺!

整个袭杀过程,快得令人窒息!

从陈石头射出第一支弩箭,到最后一个目标被抹喉倒地,前后加起来,不足二十息!

营地里,已经没有一个能够站着的活人!

只剩下几具还在地上不甘抽搐的身体,和被撕裂的皮帐篷里渗出的鲜血。

那些血液很快就在冰冷的地面上,凝结成一片片红黑色的冰晶。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和油脂被烧焦的糊味。

陈石头疾步冲入中央那顶最大的帐篷。

里面炭火盆已经翻倒,几件皮袍胡乱地丢在地上,一只烤羊架也倾倒在地,上面残留的油脂滴落在炭火上,还在发出“滋滋”的声响。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借着残炭的微光一扫,瞬间就锁定在帐篷角落里,一张翻倒的矮桌下,压着的一个镶有铜边、看起来厚实坚韧的方形皮囊!

陈石头毫不犹豫,一把将皮囊扯了出来,直接挎在自己肩上。

“撤!”

他低吼,声音冰冷得如同从地狱深处传来。

二十条鬼影,没有丝毫留恋,如同他们出现时一样突兀,瞬间便汇入狂啸的寒风和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

原地,只留下凝固的鲜血、死亡的沉寂,和几顶在风中发出呜呜声响的破烂帐篷。

半个时辰后,卧龙峪,帅帐。

王希在明亮的牛油巨烛下,展开那张从皮囊中取出的、被鞣制得光滑柔韧的羊皮图纸。

图纸上,用赭石和炭黑勾画着简略却清晰的地形,标明了诸多部落营地和几处用朱砂标记的红点。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了卧龙谷东侧一处不起眼的区域。

在那里,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红色箭头,划过崎岖的山路,直指谷后一处名为“鹰愁涧”的断裂峡谷!

“嘶……”

连周大勇这般悍勇的将领,也看得倒吸一口冷气。

“这红箭头……他们他娘的想穿过鹰愁涧,抄我们的后路!”

他猛地一拳砸在铺满地图的硬木板上,震得烛火一阵摇曳,虎目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帮杂种!”

李信的目光,死死地锁在那断裂峡谷的位置,眼神深处,一片冰封。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一旁沉默老泪的牧民身上,从腰囊中取出一小块约摸十两重的雪花银,弯腰,双手捧着递到那老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