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廿三。
卧龙谷内，大战的硝烟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焦糊混合的沉重气息。
中枢帅帐内，李信端坐主位，面前摊开着兵曹呈报的最新军力统计册。
他手指划过一行行触目惊心的数字。
龙骧旅战前四千五百人，现存可战之兵不足一千二百。
磐石旅战前三千八百，现存一千一百。
神机旅火铳手折损近半。
骠骑旅虽建制相对完整，亦减员三成。
总计战损超过六千精锐。
汉王军的脊梁，已被打断近半。
“大帅！”
陈武开口，声音嘶哑，满是疲惫。
“各旅缺额巨大！尤其龙骧、磐石两旅，急需补充重甲步卒！”
“然谷内适龄青壮，经此一役，已近枯竭！新募之兵，训练不足，难当大任！”
李信抬起头，脸上不见波澜。
“金帐降俘营中，那两千主动请缨、愿效死力的降兵何在？”
“已由兵曹登记造册，集中看管。多为金帐汗国底层牧民、奴隶，被强征入伍，对金帐统治心怀怨恨。经青蛇卫甄别，忠诚度尚可。”
陈武如实回答。
“好！”
李信手掌拍在案上，发出闷响。
“即日起，将这两千降兵打散！编入龙骧、磐石两旅！由老兵带训！”
“授勋田令！”
“告之：杀敌立功，与汉军同赏！怯战叛逃，诛杀全族！”
“一月之内，本王要看到他们能顶上去！”
“诺！”
陈武心头一凛，肃然领命。
“贺连山！”
李信转向肃立一旁的贺连山。
“属下在！”
贺连山踏前一步，胸膛挺起。
“黑风寨擒孙思克、焚清狗粮草，功勋卓着！本王言出必践！”
李信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着你为‘飞骑旅’旅帅！统辖本部三百骑，另从骠骑旅抽调精锐骑兵七百，编为‘飞骑一团’！专司机动游击、长途奔袭！”
“谢大帅！”
贺连山抱拳，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动。
“另！”
李信的指尖点在缴获清单上。
“清军溃败，遗下燧发枪二百余支，鸟枪、抬枪千余！着兵曹从中挑选堪用者八百支，配发新兵！由你统领，编为‘飞骑二团’（火枪团）！”
“王二！”
“末将在！”
王二跨步出列。
“格物院枪械所，全力修复、改造这批火器！确保‘飞骑二团’尽快形成战力！”
“诺！末将定不辱命！”
王二的脸颊泛起一丝潮红。
“贺连山！”
李信再次看向这位新晋旅帅。
“飞骑旅，乃我军新锐！务必严加操练！步骑协同！火器运用！”
“本王要的是一支能打硬仗的尖刀！莫要辜负本王期望！”
“大帅放心！”
贺连山单膝跪地，甲叶碰撞。
“贺连山定将飞骑旅，练成汉王军最锋利的獠牙！”
卧龙谷地牢，深处。
一间由整块巨石开凿的囚室，阴冷潮湿。
孙思克被粗大的铁链锁在石壁上，大腿伤口虽经简单包扎，依旧渗出暗红的血渍，散发着腐臭。
他脸色灰败，双目空洞，往日的威严与狠戾荡然无存。
囚室铁门“哐当”一声打开。
两名汉军士兵粗暴地将一个同样带着镣铐、鼻青脸肿的金帐将领推了进来。
正是被俘的金帐万夫长脱脱不花。
士兵锁上门离去。
脱脱不花踉跄站稳，看清石壁上锁着的人，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一阵嘶哑而充满嘲讽的狂笑。
“哈哈哈！孙思克？！”
“大清甘肃提督？！太子少保？！”
“你也有今天？！像条死狗一样被锁在这里？！”
孙思克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球看向脱脱不花，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怎么？不认识老子了？”
脱脱不花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去年秋天，黑水河畔！你带着清狗和罗刹炮队，伏击我金帐运马队！杀我兄弟！抢我战马！逼得老子逃进戈壁！”
“那时候，你多威风啊？！嗯？！”
他踉跄着走到孙思克面前，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盯着对方。
“报应！这就是报应！”
“你帮着罗刹人打我们！现在呢？你的主子康熙在哪？！你的五万大军在哪？！”
“哈哈哈！还不是被汉王打得全军覆没！被生擒！呸！”
孙思克眼中闪过怨毒，喉咙里挤出破锣般的声音。
“蛮夷……休得猖狂……我大清天兵……必……必踏平此地……尔等……皆……皆死无葬身之地……”
“大清？天兵？”
脱脱不花笑得浑身颤抖，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你的天兵被李信用辣椒面熏得屁滚尿流！你的帅帐被马贼端了！你自己像头待宰的猪一样被捆来！”
“还天兵？！我呸！”
他凑近孙思克，压低了嗓门，带着刻骨的恨意。
“看着吧！孙思克！你的下场，会比老子惨十倍！”
“李信会把你千刀万剐！悬首示众！让天下人都看看，大清提督的狗头是什么样子！哈哈哈！”
孙思克浑身剧烈颤抖，眼中是彻底的恐惧，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脱脱不花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靠着石壁坐下，不再言语。
囚室内，只剩下沉重的铁链声和两个失败者绝望的喘息。
北京，紫禁城，乾清宫。
康熙皇帝端坐御案之后，手中捏着一份刚刚由军机处呈上的、沾满汗渍和尘土的八百里加急战报。
这是七月十五日，由孙思克亲笔签发，自河西前线发出的第一份战报。
战报中详细描述了汉王军火器之犀利、工事之坚固、抵抗之顽强，以及首日进攻受挫、伤亡惨重的情况。
字里行间，虽依旧强调“稳扎稳打”、“必胜之局”，但那“燧发枪三段击”、“五雷连发火铳”、“射程超一千八百步之重炮”、“辣椒毒烟”等字眼，却让康熙心头沉重。
“燧发枪……连发火铳……射程一千八百步的重炮……”
康熙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面色凝重。
他猛地抬头，看向肃立阶下的索额图、明珠等重臣。
“此等火器，工部、兵部可有仿制？威力当真如此可怖？！”
索额图额头见汗，躬身道。
“回皇上！据理藩院密报及缴获零星样品，汉逆之火器，确有其独到之处！尤以燧发机括、定装弹药、长管镗炮为甚！”
“其射速、射程、精度，皆远超我军现役鸟枪、抬枪！工部、兵部已加紧仿制，然核心工艺尚未突破，量产艰难……”
康熙的面色阴沉。
“传旨！”
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着山西总兵王辅臣！即刻点齐本部精锐马步军一万！星夜兼程！驰援河西！受孙思克节制！”
“务必协助孙卿，速破卧龙谷！剿灭李信逆党！”
“奴才遵旨！”
军机章京飞速记录。
七日后，山西大同府。
总兵王辅臣接到圣旨，不敢怠慢，一日内集结精锐一万，浩浩荡荡出雁门关，沿官道向河西疾驰。
然而，大军刚过兰州，尚未进入河西地界，一骑浑身浴血的传令兵便从西面狂奔而来。
那人影带来的噩耗，如同晴天霹雳。
“报——！总兵大人！河西急报！”
“孙……孙提督大军……兵败卧龙谷！五万大军溃散！”
“孙提督……被……被汉逆生擒——！！！”
“什么——？！”
王辅臣如遭雷击，猛地勒住战马，脸色瞬间惨白。
他身后，正在行军的清军队伍瞬间一片哗然。
士兵们面面相觑，脸上全是难以置信的惊恐。
五万大军！甘肃提督被生擒？！
这怎么可能？！
王辅臣看着手中那份由殷化行、王进宝、赵良栋联名发出的、字迹潦草的军报，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败了。
竟然败得如此彻底。
连主帅都被生擒。
一股寒意瞬间笼罩全身。
“停止前进！”
王辅臣嘶声下令，声音里带着颤抖。
“全军！就地扎营！严密警戒！”
“飞马急报京城！禀明军情！请皇上定夺！”
他望着西方那片未知的、仿佛吞噬了五万大军的戈壁荒原，心中充满了深深的忌惮。
李信。
卧龙谷。
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可怕的对手。
他这一万兵马，贸然进入河西，岂不是羊入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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