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肃州,钦差行辕。

房内气氛凝重,空气几乎停止了流动。

周培公端坐案后,面前的烛火被门缝挤进来的风吹得摇曳不定,映照着他毫无血色的脸。

一个亲兵快步走入,单膝跪地,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

“报!黑水城汉逆,于红石山建成巨型铁炉,日产精铁万斤,其铁器产量激增五倍不止。”

周培公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了一下,频率未变。

又一名传令兵冲了进来,盔甲上还带着风沙。

“报!汉逆设立‘格物学堂’,专授火器、机械、冶炼之邪术。首批学员过百,皆为其工坊骨干或聪慧少年,假以时日必成心腹大患。”

周培公的敲击停了。

他端起茶杯,杯盖与杯沿碰出一声轻响。

第三个传令兵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进来,声音里满是惊惶。

“报!汉逆颁布《育民令》蛊惑人心,黑水城人口暴增。流民如潮水般涌入,除汉人外,蒙古、畏兀儿等部族亦多有投奔,其势已成。”

“啪。”

茶杯被重重地放在桌上,滚烫的茶水溅出,烫在他的手背上,他却毫无反应。

门外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报!我军三道锁链各处堡寨,近日屡遭小股汉逆精锐袭扰。其装备新式火铳,射速更快,射程更远。夜袭、伏击、狙杀军官,我军防不胜防,守军士气日渐低落。”

“报!粘杆处河西密探网再遭重创。七处联络点被连根拔起,十六名暗桩失踪,疑被汉逆‘青蛇卫’拔除。我方渗透破坏步履维艰。”

一连串的军报,让屋内的空气愈发沉闷。

最后一个传令兵冲进门时,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顾不得狼狈,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报!关内调拨之仿制‘惊雷炮’三十门,于运输途中,遭汉逆骠骑旅精锐伏击。押运官兵死伤殆尽,火炮尽数被毁。”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周培公缓缓站起身,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走到墙边悬挂的巨大舆图前。

他伸出手,似乎想去触摸那张图,却又在半空中停住。

突然,他猛地转身,将桌案上堆积如山的文书密报全部扫落在地。

纸张纷飞,如同冬日里的漫天大雪。

“废物。”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扭曲。

“一群废物。”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几名传令兵。

他精心构筑的三道锁链,他引以为傲的窒息之策,非但没能困死那个李信,反而成了对方成长的养料。

炼铁,办学,纳人,练兵,反谍。

每一步都走得又快又狠,每一步都精准地打在他的软肋上。

那座黑水城,不再是一个孤立的据点,而是一个正在疯狂吞噬血肉、锤炼筋骨的怪物。

一种陌生的情绪,从他心底最深处蔓延开来。

是恐惧。

“李信……”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

“李信。”

他的手指重重地戳在舆图上黑水城的位置,坚硬的指甲几乎要将厚实的牛皮纸戳穿。

“此獠羽翼已成,非雷霆手段,不可制矣。”

他再次转过身,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阴沉得如同九幽寒潭。

一个侍立在旁的佐领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传我的令。”

佐领连忙上前,铺开纸笔。

“第一,八百里加急,再奏皇上,陈明河西危局。请旨,速调关内绿营精锐三万,蒙古八旗骑兵五千,并重金聘请罗刹国火器专家,务必于五月之前,抵达肃州。”

佐领的笔在纸上飞快地移动。

“第二,着甘肃提督殷化行,宁夏总兵赵良栋,陕西提督陈福,各抽调本部最精锐之‘选锋营’,共计三千人,组建‘破城死士营’。重赏,死训,专练攀城、爆破、巷战。待大军集结,为攻城先锋。”

“第三,令沿边诸镇,即刻加征民夫,加固所有锁链堡寨。尤其面向黑水城方向,增筑炮台,大量囤积火药、滚木、礌石,务必将其彻底困死在城中。”

“第四,传令粘杆处,不惜一切代价,启用最高级别暗线。目标,格物学堂,高炉工坊,蒸汽机车。能毁则毁,能杀则杀。尤其是一个叫王希,一个叫王二的工匠,此二人,断不可留。”

一道道命令从他口中吐出,不带任何情感,却充满了血腥的气味。

佐领记录的手微微发抖。

周培公停顿了一下,看向佐领,后者立刻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第五。”

他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也更加残忍。

“升级经济窒息。凡有商旅、牧民,胆敢与汉逆交易者,无论蒙、藏、畏兀儿,一经查实……”

他拖长了音调,环视着屋内每一个人。

“屠其部族,焚其草场,以儆效尤。”

“屠其部族……”

佐领握笔的手,停住了。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是无法掩饰的震惊。

这道命令太过酷烈,一旦执行,整个河西走廊都会血流成河,无数无辜的部族将会因此灭绝。

周培公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脸上。

“你有异议?”

佐领身体一颤,立刻低下头,声音干涩。

“卑职……不敢。”

“不敢?”

周培公走上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笔,亲自在那条命令下,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对付非常之人,需用非常之法。李信要的是人心,本官就让他看看,背叛大清的人心,是什么下场。”

他将笔扔在桌上。

“滚下去,立刻传令。”

“嗻。”

佐领和传令兵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周培公一人。

他重新走到舆图前,凝视着那个被他戳得近乎破损的地点。

肃州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阴云密布。

一场决定整个西北命运的血腥风暴,正在他的命令下,急速酝酿。

他拿起一支朱笔,蘸满了红得刺目的墨,在黑水城的位置上,画下了一个浓重的,封死的圆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