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丈原前的旷野上,战局因刘封亲率主力大军的加入而骤然倾斜。这支养精蓄锐已久的生力军,如同注入战场的沸腾铁水,瞬间熔断了曹魏军队勉力维持的阵线。
“世子!是世子亲自出战了!”一名浑身浴血的蜀军屯长嘶声呐喊,声音因激动而变调。
这声呼喊如同火星落入油锅,瞬间点燃了所有蜀军将士的胸膛。原本在黄忠、魏延两员猛将反复冲击下已显疲态的战线,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攻势更加狂猛暴烈。
“杀——!”
声浪排山倒海。原本还能凭借精良甲胄和严整队形苦苦支撑的曹军前沿,在这股新生力量的碾压下,终于出现了致命的松动。前排的士卒看着那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听着同袍濒死的惨嚎,意志再也无法支撑,开始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
“顶住!不许退!”曹军都伯声嘶力竭地吼叫,挥刀砍翻了一名后退的士兵,试图杀一儆百。然而,恐慌如同瘟疫,一旦开始蔓延,便再难遏制。阵型出现了明显的裂痕,混乱像涟漪般扩散。
乱军之中,曹真勒住战马,目光锐利地扫过战场。他看到刘封的旗号在蜀军阵中猎猎作响,心中不由一震:“刘封竟亲自出动了!也好,省了我步步诱敌的功夫,正好一举擒之!” 然而,他同时也察觉到,己方军队的士气因先前斗将连败和蜀军骤增的压力而急剧低落,那“败退”的迹象已非全然伪装,部分部队已然露出了真正溃散的苗头。若再刻意控制败退节奏,恐怕弄巧成拙,假溃败会演变成一场无法收拾的真崩溃。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曹真心念电转,立刻对传令兵吼道:“传令!前军变后军,依军师之计,向蔡家坡方向,全速撤退!快!”
主帅的撤退命令,如同解开了最后一道枷锁。本就摇摇欲坠的曹军前部瞬间瓦解,如同被堤坝阻拦多时的洪水,一旦找到了宣泄口,便以不可阻挡之势向后奔涌。旗帜被践踏,盔甲被丢弃,伤员的哀嚎与逃命的呼喊混杂在一起,场面极其混乱,与一场真正的大溃败别无二致。
魏延杀得双眼赤红,眼见徐晃的将旗在乱军中若隐若现地向后移动,哪里肯舍?他大吼一声:“徐晃休走!”根本不理会队伍阵型,一马当先,率领着本部最为悍勇的亲兵,如同离弦之箭般穿透混乱的曹军,死死咬住徐晃败退的方向,奋力追杀。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擒杀徐晃,建立不世之功!
老将黄忠虽也挥军掩杀,赤血刀下无一合之敌,但毕竟年长持重,冲杀之余,尚能分心约束部众,大声呼喝着保持基本的进攻队形。他见魏延几乎是不管不顾,单骑突进,与主力的距离越拉越远,花白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心中隐隐觉得不妥。“文长!谨慎!勿要孤军深入!”他试图呼喊,但声音在震耳欲聋的战场上显得如此微弱,瞬间便被淹没。无奈之下,他只得加快麾下推进速度,试图尽快跟上,为魏延提供策应。
刘封率领的中军主力紧随其后,如同犁庭扫穴,不断扩大战果。蜀军将士见敌军如此“狼狈”溃逃,个个斗志昂扬,信心爆棚,如同砍瓜切菜般追杀着落后的曹兵,沿途缴获无数辎重。胜利的气息仿佛已经弥漫在空气中,唾手可得。
然而,在这片大好的追击形势下,稳坐中军的刘封却并未被眼前的胜利假象所迷惑。他骑在神骏的赤龙驹上,目光如炬,一边下令各部稳步推进,一边仔细观察着曹军败退的轨迹和周围愈发复杂的地形。军师庞统临行前那凝重的话语在他耳边回响:“世子,曹真、徐晃稳重,刘晔善谋,其败退之际,尤需防其诱敌设伏。追之不可过急,亦不可过远,需观其败象,察其地形,见可而进,知难而退。”
他注意到,曹军虽看似溃不成军,丢盔弃甲,但其败退的方向却并非四散奔逃,而是大致朝着一个特定的区域——一片地势逐渐起伏、远处有丘陵林地的方向——汇聚。而且,一些曹军将领仍在努力收拢部队,败而不乱,这绝非彻底崩溃之师应有的表现。
他凝视着战场远方那片幽深的丘陵林地,沉吟道:“我自有分寸。传令各部,保持锋矢阵型,各营之间紧密衔接,不可脱节,更不可盲目冒进!”
身旁有年轻气盛的将领兴奋地建议:“世子,曹军已溃,土气尽失!当趁势全力追击,必可大获全胜,甚至一举击破曹真本阵!”
刘封坚定地摇了摇头,青龙戟指向曹军败退的轨迹,沉声道:“曹真、徐晃皆沙场宿将,刘晔更是智谋深远,岂会如此轻易一败涂地?尔等细看,彼军溃而不散,乱中有序,败退路线如此统一,分明是早有预谋!此乃诱敌深入之象,前方恐有埋伏!”
曹军虽然看似狼狈溃逃,但细看之下却能发现异常。各部之间仍然保持着大致的建制,军官们还在努力收拢部队。更重要的是,他们撤退的方向出奇地一致——正是刘晔预先设定的、埋伏圈蔡家坡所在的方向。
徐晃在乱军中且战且退,他故意放慢速度,吸引魏延追击,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
黄忠毕竟经验丰富,追出两里后就开始觉得不对劲。他注意到曹军虽然丢弃了大量辎重,但主力大军却始终保持着完整建制。
魏将军,黄忠喊道,小心有诈!
但杀红了眼的魏延哪里听得进去,仍然奋力追击。
刘封亲率大军又稳步追击了一段距离,他一边清理顽抗的曹军,一边在心中默默估算。从出营追击至此,已追出约三里多地。前方地势愈发崎岖,丘陵起伏,林木渐密,道路也开始变得狭窄,正是兵家设伏的绝佳场所。
不能再前进了!
刘封猛地勒住战马,赤龙驹发出一声嘹亮的嘶鸣。他高高举起那柄沉重的青龙戟,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寒光,用尽全身力气怒吼道:“停!前军变后军,交替掩护,停止追击,徐徐退回大营!”
“铛—铛—铛—!”
清脆而急促的鸣金声骤然在战场上空响起,穿透了所有的喊杀与喧嚣,清晰地传入每一个蜀军士卒的耳中。
正杀得兴起的蜀军将士闻声一愣,许多杀红了眼的士兵看着眼前仿佛触手可及的“溃兵”,脸上露出不甘的神色。但严格的军纪和长期训练形成的本能,让他们迅速执行了命令。汹涌向前的攻势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堤坝,骤然停止。前队迅速收拢,转身,后队上前掩护,整个大军如同一个庞大的有机体,开始高效、有序地向后收缩,阵型依旧保持严整。
冲杀在最前面的魏延,正追得起劲,忽闻后方鸣金之声,气得几乎要骂出声来。他回头望去,只见大军已开始后撤,黄忠也在招呼他。他恨恨地看了一眼徐晃即将消失的背影,猛一跺脚,只得勒住战马,悻悻然地率部回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