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终的评审结果宣布，海天建筑公司以无可争议的技术优势和合理的报价，成功中标新洪湖大桥项目时，整个大礼堂再次沸腾。
总工程师郑方，这位在行业里被排挤了半辈子的老技术员，再也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当场老泪纵横。他领着公司的年轻工程师们，向着评委席上的陈净，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不仅是感谢他给予的公平机会，更是向他所扞卫的“规矩”和“正道”致敬。
陈净坦然受了这一礼。他知道，这掌声和敬意，是他应得的。他用一场漂亮的阳谋，扞卫了规则，也赢得了人心。
散会后，陈净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让秘书小张去打听了一下，找到了那位仗义执言的桥梁专家周文海老先生下榻的宾馆。
当晚，陈净独自一人，提着两罐普通的本地茶叶，敲响了周老的房门。
“陈书记？”开门的周文含有些意外。
“周老，冒昧打扰，实在是不想错过向您当面致谢的机会。”陈净的姿态放得很低，言辞恳切，“今天在会上，要不是您仗义执言，这场招标会恐怕就要沦为一出闹剧了。”
周文海将陈净请进屋，亲自给他倒了杯水，摆了摆手道：“陈书记，你不用谢我。我一个搞技术的老头子，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海天的方案，确实是好方案，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它因为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原因被埋没。我只是说了句实话而已。”
老人顿了顿，浑浊但睿智的眼睛看着陈净，话锋一转：“倒是你，陈书记，小小年纪，有这份胆识和魄力，用阳谋对阳谋，把他们逼到墙角，不得不按你的规矩来。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陈净谦逊地笑了笑：“晚辈也是被逼无奈。他们想用大帽子压人，我只能顺着梯子，把他们抬到更高的地方，让他们下不来台。”
周文海赞许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提醒道：“你今天让罗启盛丢了这么大的面子，他这个人，我略有耳闻，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明面上的招数他用不了，但暗地里的绊子，你不得不防。”
“尤其是工程建设领域，环节多，链条长。从原材料供应，到施工许可，再到中期验收……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可能让整个项目停摆。他就像一条潜伏在草丛里的毒蛇，你不知道他会从哪里，什么时候蹿出来咬你一口。”
陈净心中一凛，郑重地站起身，再次向周老鞠了一躬：“多谢周老提点，晚辈铭记在心。”
这次拜访，不仅收获了善意的提醒，更重要的是，陈净知道，他在省城，在专业技术领域，有了一位可以信赖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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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城，建设厅厅长办公室。
地上一片狼藉，名贵的紫砂茶具碎成了几十片。罗启盛胸口剧烈起伏，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微微抽搐。
王建国的任务，彻头彻尾地失败了。
他不仅没能搅黄招标，反而成了陈净的垫脚石，让那小子在全省媒体面前大出风头，成了“锐意改革、公开透明”的典范。
“阳谋……好一个阳谋……”罗启盛低声嘶吼着，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
他冷静下来，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他终于意识到，跟陈净玩台面上的规则博弈，他已经输了先手。那个小子太擅长利用媒体和民意了，他把自己塑造成了正义的化身，任何来自上级的、程序上看似合规的打压，都会被他巧妙地转化为“官僚主义对改革先锋的迫害”。
既然如此，那就换个玩法。
你不是要建桥吗？你最大的政绩不就是这座桥吗？
好，我就让你的桥，永远建不起来！
罗启盛掐灭烟头，眼神变得阴冷而平静。他拿起另一部加密的手机，拨出了几个号码。
第一个电话，打给了省内最大的特种钢材供应商。
“老李，是我。湖洪县那个大桥项目，你们是不是中标了钢材供应？……嗯，我知道。但是，想办法停掉。理由？就说你们的生产线要检修，或者环保标准不达标，需要整改。总之，三个月内，一根钢筋都不能运到湖洪县的工地上！后果？后果我担着。你只要记住，荆州的工程，以后谁说了算。”
第二个电话，打给了掌控着大型工程机械租赁市场的龙头企业。
“……对，所有超大型的吊机、塔吊、盾构机，都不要租给海天建筑。就说设备都在外省的工地上，抽调不回来。违约金？我给你补。你要的是一单生意，还是要整个市场的未来？”
第三个、第四个……
一个又一个电话打了出去。罗启盛动用了他十几年里在建设领域编织起的那张巨大的、无形的网络。他没有再用任何行政命令，他用的，是市场规则下最阴狠的手段——釜底抽薪。
他要让洪湖大桥项目，有图纸，有施工队，却拿不到一寸钢筋，租不到一台设备！
他要让陈净的“样板工程”，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他要让所有人都看看，得罪他罗启盛，是什么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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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洪县委办公室里，气氛一片欢欣。
海天建筑中标的消息传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秘书小张更是兴奋地对陈净说道：“书记，您这招‘请君入瓮’实在是太高了！现在全省都在夸您呢！”
陈净的脸上却没有什么喜悦。他看着窗外，淡淡地说道：“战斗才刚刚开始。一个回合的胜利，不代表整场战争的结束。”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
是海天建筑的郑方打来的。
陈净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却传来了郑方焦急到近乎崩溃的声音：
“陈书记……出事了！出大事了！”
“我们的特种钢材供应商，刚刚单方面通知我们，因为生产线检修，要延迟供货至少三个月！”
“还有，我们预定好的大型吊装设备，租赁公司也说设备调配出了问题，租不了了！”
“不止一家！几乎所有关键材料和大型设备的供应商，都在半个小时内，用各种理由，中止了和我们的合作！陈书记，我们……我们被釜底抽薪了！”
陈净握着手机，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铁。
他知道，周老的提醒，应验了。
那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终于露出了它致命的毒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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