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的黑暗并未持续太久，那无尽的杀伐与悲鸣声渐渐低沉、消散，最终，笼罩整个苍穹的巨幕如同来时一般突兀地悄然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阳光重新洒落大地，但整个大周京城，乃至整个天下，却无法再回到之前的“正常”。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躁动和压抑。
大周，天牢。
阴暗、潮湿、死寂。
林渊缓缓低下头，闭上眼，仿佛刚才那天幕中演绎的生离死别、惊天动地与他毫无关系。
隔壁囚室传来压抑的抽泣声，是他的母亲。父亲林擎天沉重嘶哑的安慰声低低传来：“……冷静，夫人，渊儿他……必有分寸。”
大周京城，某处隐秘宅院。
几个穿着周人服饰，但眼神精悍、气质与周遭平民格格不入的男子聚于暗室。
“消息确认了？”为首的一名面容枯瘦、眼神却锐利如鹰的中年男子压低声音问道。
“确认了，陛下……震怒！大军已开拔，陈兵边境！檄文不日即达周都！”另一人语气激动，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
“天幕所示……竟是真的！那位林世子，竟真是陛下幼年时的……”第三人声音颤抖，充满了敬畏。
“光？”枯瘦男子接话，眼中闪烁着狂热与机遇的光芒，“何止是光！若无他，陛下当年能否活下来都未可知！若能救出林世子……”
室内瞬间一片寂静，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救出陛下视若逆鳞、甚至可能是心中唯一柔软之处的人，这是何等泼天大的功劳！
“但……上头并无指令……”有人迟疑道。
“等指令？！”枯瘦男子猛地打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等指令到了，人头早已落地！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此乃天赐良机，岂容错过？立刻动用一切能动用的力量，打探天牢布防、换岗时辰、地形图！九日！我们只有九日时间！”
“诺！”几人低声应道，眼中燃起冒险的火焰。
大周皇宫，紫宸殿。
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雨将至。
女帝武明空高踞龙椅，面色冰寒，听着下方兵部尚书急促而惶恐的汇报。
“陛下，边境八百里加急！大秦锐士二十万，已陈兵函谷关外，旌旗蔽日，绵延数十里！主帅王翦是百战宿将！秦军斥候已多次越境挑衅，气焰嚣张！这是……这是自先帝以来，从未有过的局面！”
殿内文武百官闻言，无不色变，窃窃私语声瞬间响起，充满了恐慌。
“肃静！”武明空冷斥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帝王的威压，瞬间让大殿安静下来。她凤眸扫过群臣，最后落在兵部尚书身上：“秦军檄文呢？”
“檄……檄文未至，但……但边境统军将领言，秦人口口声声，要我大周即刻释放……释放安国侯世子林渊，并严惩……严惩……”兵部尚书冷汗涔涔，不敢再说下去。
“严惩什么？严惩朕吗？”武明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骨的嘲讽和怒意，“好一个嬴政！好一个大秦！为了一个身份不明的罪臣，竟敢公然陈兵犯境！真当我大周无人否？！”
她猛地站起身，龙袍袖摆一挥：“一个嬴政，还不足以让朕低头！”
她的目光扫过殿下群臣，特别是那几个眼神闪烁的宗室和老臣，声音斩钉截铁，既是宣告，也是警告：“尔等不必惊慌！朕已与晋国靖海王缔结婚约，盟书已换！晋国雄兵不日便可南下策应！秦若敢妄动，便是同时与我大周、大晋开战！他嬴政还没这个胃口吞下！”
提到晋国靖海王，殿内紧张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些许。晋国亦是当世强国，若有晋军牵制，大周压力确实能减轻不少。
“可是陛下，”一位老臣出列，忧心忡忡道，“天幕所示，天下皆知林世子与秦皇关系非同寻常，若强行问斩，恐彻底激怒秦皇，届时……”
“届时如何？”武明空冷冷打断他，目光如刀，“天幕妖异，虚实难辨！岂可因一段不知真假的过往，便动摇国法，向暴秦屈膝？林府谋逆，罪证确凿！莫说他只是嬴政口中的‘阿兄’，即便他是嬴政亲父，触犯我大周律法，亦当伏诛！”
她的话语冰冷而强硬，不容置疑：“传朕旨意：边境各军严阵以待，没有朕的命令，不得擅自出击，但若秦军敢越雷池一步，给朕狠狠地打！同时，催促晋国使者，尽快落实盟约细节，命靖海王速速发兵！”
“至于天牢……”武明空眼中寒光一闪，“加派三重守卫！原守卫全部重新核查背景！给朕看得死死的！九日内，若让林渊出一丝差错，所有守军连同其族，尽数连坐！”
“陛下圣明！”大部分朝臣躬身应是，虽然心中各怀心思，但此刻无人敢直面女帝的锋芒。
退朝后，武明空独自立于殿外高台，俯瞰着整个皇宫和远方隐约的京城轮廓。寒风吹起她的鬓发，她的脸上没有任何动摇，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绝。
“一个嬴政还不够。”她低声自语，仿佛在说服自己，“朕有晋国这个强援，朕没有错，绝不能退……”
天牢内。
“吃饭了！”狱卒粗暴的喊声打断了死寂。一碗浑浊的菜粥和一个硬邦邦的窝头从栅栏缝隙塞了进来。
林渊缓缓睁开眼，没有动。
隔壁的母亲似乎想说什么，却被父亲低声阻止。
就在这时，一个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伴随着狱卒远去的脚步声，细若游丝般飘入林渊耳中：
“……秦…………救……等……”
声音戛然而止，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渊的目光骤然锐利了一瞬，随即又恢复死寂。他慢慢伸出手，拿起那个冰冷的窝头，一点点，用力掰开。
他缓慢地将窝头塞进口中，艰难地吞咽下去。
倒计时，第九天。
看了一个嬴政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