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闷罐。城墙之上，新增的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那是各地仓促回援的部队标志，但旗帜本身也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显得破败而疲惫。城内的街巷，因这些溃兵的涌入更显混乱，士兵与百姓争夺着有限的口粮和栖身之所，冲突时有发生，又被铁卫营以血腥手段迅速镇压。
废弃祠庙下的藏身点，赵光义正对着一个巴掌大小、结构精巧的铜制机关发愁。这是他手下能工巧匠根据一张残破古籍仿制的“听瓮”，据说能放大地面传来的细微震动，用于探听远处动静。
“听到什么了？”耶律斜轸低声问，他靠着墙壁，脸色依旧不佳。
赵光义把耳朵死死贴在听瓮上，半晌，沮丧地抬起头：“全是乱糟糟的脚步声，还有……好像是打砸抢东西的动静？根本分辨不出有用的！”
他们与张蕴的联络已中断两日。最后一次模糊的消息是张蕴提醒“影卫监控加剧，暂避风头”。如今，他们彻底成了瞎子、聋子。
“不能干等。”耶律斜轸强撑着坐直身体，眼神锐利，“张蕴那边风险太大，我们不能把希望全寄托在他一人身上。必须自己想办法摸清情况，尤其是天牢和麟德殿的虚实。”
赵光义愁眉苦脸：“我的大王诶，现在连这庙门都出不去，怎么摸清？外面到处都是兵，还有影卫的暗桩……”
“那就从这些刚进城的溃兵身上下手。”耶律斜轸打断他，思路清晰，“他们刚从外面来，对联军动向、外部局势了解最多，而且军纪涣散，最容易撬开嘴。”
……
紫宸殿侧殿，临时改成了军情汇总之处。武明空看着各地回援将领呈报上来的文书，脸色越来越难看。
“镇远军报，所部三万人，抵神都者不足八千，粮草辎重尽失……”
“抚南军遭遇敌骑反复袭扰，建制已乱，需时日整编……”
“骁果卫……骁果卫在汜水关外遭秦军主力伏击，全军……覆没。”
……
骁果卫，那是她登基后亲手组建，装备最精良的嫡系部队之一！她猛地将那份军报攥成一团。
殿内将领们垂首肃立，大气不敢出。他们带回来的，不仅是残兵败将，更是联军不可战胜的恐怖阴影。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武明空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但更深处，是一种无力回天的虚脱。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目光扫过众将，“即日起，所有入城兵马，按朕划定区域驻扎，由铁卫营统一调配粮秣！各军将领，无朕手谕，不得擅离营地，不得私下串联！违令者，斩！”
……
神都西市，原本的繁华早已被混乱取代。一群刚从北面退下来的士兵占据了几个废弃的铺面，正在骂骂咧咧地分食着抢来的、已经发硬的饼子。
一个穿着破旧号衣、脸上抹着锅底灰的汉子（赵光义手下假扮）凑了过去，陪着笑脸：“几位军爷，辛苦了！是从北边下来的？”
一个络腮胡士兵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滚开！臭要饭的！”
那汉子也不恼，从怀里摸出个小酒壶，晃了晃，发出诱人的水声：“军爷别恼，小的就想听听北边的事儿，这壶好酒……”
酒肉的诱惑，加上败退的憋屈需要宣泄，很快，这群士兵就打开了话匣子。
“……别提了！秦军的箭跟长了眼睛似的！还有那汉军的骑兵，来去如风，根本挡不住！”
“咱们还算运气好，听说东边更惨，唐军和明军联手，把好几个营寨都连锅端了！”
“外面现在全是他们的人，黑压压的，看不到边！神都……真能守住吗？”
最后那句话，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一股绝望。
这些零碎的信息被拼凑起来，传回祠庙地下。耶律斜轸和赵光义的脸色都更加沉重。联军不仅在围城，更是在有条不紊地清除所有外部威胁，将神都彻底变成一座死城。
“必须尽快把城内守军士气低落、布防可能出现漏洞的情况送出去！”耶律斜轸语气急促，“这是里应外合最好的机会！”
“怎么送？”赵光义摊手，“之前想的法子都试遍了！”
耶律斜轸沉默片刻，目光投向头顶的黑暗，缓缓道：“或许……只有一个办法了。趁现在城内因溃兵涌入而混乱，影卫注意力被分散，挑选最精锐的好手，不惜代价，强闯一处城门！哪怕只能冲出去一个人，把消息带到！”
赵光义倒吸一口凉气：“这是送死！”
“待在这里，同样是等死。”耶律斜轸的眼神平静得可怕，“为了恩主，有些险，必须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