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之上，涂山氏的誓言带来的冲击力，狠狠拍打在众人心上。
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那一身玄色古朴长袍的涂山璟使者身上。方才天幕中，涂山氏先祖那“永世不忘”的呐喊犹在耳边，那刻入祖祠的石碑仿佛就矗立在眼前。
涂山璟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初细微，继而剧烈，如同秋风中最残破的落叶。他脸上早已没了之前的温润与从容，只剩下无边的惨白和淋漓的冷汗。那双曾经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被巨大的惊骇、荒谬充斥。
背叛祖训！对抗恩主！
“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充满了痛苦与绝望的低吼从涂山璟喉咙深处挤出。他猛地推开试图搀扶他的随从，在万众瞩目之下，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动作。
他面向皇宫之外，天牢所在的大致方向，双膝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
坚硬的玉石地面传来沉闷的撞击声。
“涂山氏不孝子孙涂山璟，不知恩主在此，蒙昧昏聩，竟敢相助仇敌，冒犯恩主天威……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他声嘶力竭，声音凄惶绝望，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他朝着天牢方向，以头触地，咚咚叩首，力道之大，顷刻间额角便是一片青紫淤血。
“先祖在上！不孝子孙涂山璟，今日方知大错特成！恳请恩主恕罪！恕罪啊！！”
文武百官哗然！人群如同炸开的油锅，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
“这……涂山使者他……”
“他跪下了！他向天牢方向跪下了！”
“恩主……他称林渊为恩主！”
惊呼声、抽气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交织在一起。之前还对涂山氏抱有一丝幻想。
武明空站在高高的御阶之上，冕旒之下，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早已扭曲得不成样子。最初的惊愕过后，是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被彻底背叛、逼入绝境的疯狂。
她看着涂山璟在那里磕头如捣蒜，听着那一声声“恩主”、“恕罪”，只觉得无比刺耳，像是在公然扇她的耳光，将她最后一块遮羞布彻底撕碎！
“涂山璟！”武明空猛地踏前一步，凤眸圆睁，煞气冲天，声音尖利得几乎要划破空气，“你放肆！你竟敢……”
然而，涂山璟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她的呵斥，或者说，他此刻心中，祖训的重量已然压倒了一切，包括眼前这位世俗帝王。
他猛地抬起头，额上鲜血混着灰尘蜿蜒流下，看上去狼狈又可怖，但眼神却透着一股豁出一切的决绝。他转向武明空，不再跪拜，而是嘶声道：
“陛下！你都看到了！天幕为证，祖训如山！林渊先生，乃我涂山氏全族恩主！与此恩相比，世间一切权柄财富皆如尘土！”
他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传遍全场：“我涂山璟，代表我这一支脉，正式宣布，收回对陛下你的一切支持！此前所有约定，尽数作废！”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吼道：“请陛下立刻释放天牢中的恩主！并向恩主负荆请罪，祈求宽宥！否则便是与我涂山氏为敌！与血脉祖训为敌！”
“释放恩主！”
“请陛下释放恩主！！”
涂山璟带来的那几名随从，此刻也再无犹豫。
场面彻底失控。百官之中，那些本就心怀异志，或之前被武王遗诏震慑的官员，眼神开始闪烁，彼此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目光。
武明空气得浑身发抖。
释放林渊？请罪？
那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她为了这个皇位，付出了那么多，背叛了青梅竹马，背负了骂名，如今眼看就要众叛亲离，她岂能甘心？！她怎么可能会向那个她亲手打入天牢的人低头？！
“闭嘴！都给朕闭嘴！”武明空状若疯虎，厉声咆哮，帝王威仪荡然无存，只剩下歇斯底里的疯狂，“朕乃大周天子！朕才是这天下之主！什么恩主！什么祖训！不过是上古虚幻之言，岂能动摇朕之江山！”
她猛地指向涂山璟：“涂山璟！你妖言惑众，扰乱朝纲，背信弃义！来人！”
“在！”周围肃立的铁卫营精锐齐声应喝。
“给朕拿下这个狂徒！连同他的随从，严加看管！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武明空几乎是咬着牙下达了命令。
“你敢？！”涂山璟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他没想到武明空竟然疯狂至此，连最后一丝转圜的余地都不要了！
“朕有何不敢？！”武明空面容扭曲，“这天下，是朕的天下！谁敢逆朕，谁就得死！带走！”
铁卫营士兵立刻上前，不由分说，架起还在挣扎怒吼的涂山璟及其随从，粗暴地向宫外拖去。
“武明空！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恩主定会……”
涂山璟的怒骂声渐渐远去。
紫宸殿前，再次陷入一片死寂。但这一次的寂静，却比之前更加压抑，更加令人窒息。
文武百官噤若寒蝉，深深低下头，不敢去看御阶上那个如同受伤母兽般喘息着的女帝。
武明空胸口剧烈起伏，环视着下方那些低垂的头颅，她知道，人心，已经彻底散了。但她不能退，一步都不能退！
“传朕旨意！”她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有敢妄议天幕、勾结外敌、图谋不轨者格杀勿论！”
她又将目光投向北方，那是她秘密派遣使者前往大辽的方向。
“再派快马，告诉萧绰，只要她的铁骑能替朕拦住五大帝国，朕愿再加三百里草场！”
饮鸩止渴，已然疯狂。
她知道引入大辽的风险，但她现在顾不得了！她要力量，要足以碾压一切反对声音，足以让她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