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神都西郊的阅兵场早已人去台空,只余下寒风吹卷着旌旗的残响,以及一种无形却足以扼住呼吸的沉重,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目睹了今日场景的将领心头。女帝武明空那“城破人殉”的宣言,如同最冰冷的枷锁,将他们与这座孤城、与那高台上形销骨立的两个人质,彻底绑死在同一辆冲向毁灭的战车之上。

消息比风更快地钻回了森严的神都城,渗入每一道砖缝,也灌满了户部尚书张蕴那间门窗紧闭的书房。

“……她,她真是这么说的?”张蕴听着老管家低哑的回报,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官袍的袖口,指节泛白。

“千真万确,老爷。侯爷和夫人……就被押在台上,全军都看见了。”老管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陛下还说……‘与国同休戚’。”

“与国同休戚?”张蕴重复着这几个字,脸上血色褪尽,最终化为一声惨淡的冷笑,“她是欲与这满城生灵,玉石俱焚!”

他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却也让那股在胸中翻涌的恐惧与决绝更加清晰。武明空此举,彻底碾碎了他心底最后一丝侥幸。这不是帝王心术,这是亡命徒拖着所有人下地狱的疯狂。

不能再等了。一刻也不能。

“我们的人,”张蕴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地盯住老管家,“全部动起来。不计代价,不惜暴露,我要在明日日落之前,看到《诸军驻防详图》的初稿!”

老管家浑身一颤:“老爷!影卫如今像猎狗一样嗅着味道,此时大动,太危险了!尤其是兵部职方司那边,守卫森严……”

“危险?”张蕴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厉色,“比城破之后,你我家小被屠戮殆尽更危险吗?比这神都百万生灵为她武明空一人陪葬更危险吗?她已亮出屠刀,我们若还惜身,便是坐以待毙!”

他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空白的神都坊市图,手指重重地点在上面:“告诉她……告诉他们所有人,这是最后的机会。不是为我张蕴,是为他们自己,为他们的父母妻儿,搏一条生路!重点:各军主将姓名、兵力配置、粮草囤积点,还有……他们与宫中往来的密切程度!我要知道,哪些是铁杆心腹,哪些是迫于无奈!”

“是!”老管家被主人的决绝感染,重重应了一声,转身便欲离去。

“等等。”张蕴又叫住他,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巧的私印,“若……若事有不谐,以此印为信,启动‘断线’程序。务必保住水门那条路。”

老管家接过那枚仿佛带着千斤重量的印章,喉咙动了动,最终只是深深一揖,悄无声息地退入阴影之中。

书房内重归死寂,只剩下张蕴粗重的呼吸声。他走到窗边,透过帘幕的缝隙向外望去,天空是那种大战前特有的、令人窒息的铅灰色。

他知道,他撒出去的这张网,每一根线都可能在下一刻崩断,带来灭顶之灾。

……

神都南城,那片由溃兵、乞丐和流民聚集的肮脏混乱之地,一间四面漏风的破屋里,赵光义正对着一个满脸刀疤的老兵唾沫横飞。

“看见没?老刀,那疯婆子是真豁出去了!”赵光义狠狠咬了一口手里黑硬如石的干粮,含糊不清地说,“把林老侯爷和夫人都架出来了!这是要玩命啊!”

被称作老刀的老兵,正一言不发地磨着一把缺口累累的腰刀,闻言头也没抬,只有磨刀石划过金属的声音,嘶啦,嘶啦,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咱们那点‘烟花’,得给她备足了料!”赵光义眼里闪烁着一种混合着恐惧和兴奋的光,“到时候,非得在皇宫门口,给她放个最响的!嘿嘿,让她也听听响动!”

老刀终于停下了动作,抬起眼皮,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扫过赵光义:“宋王,你的‘烟花’靠谱吗?别到时候点不着,反倒把咱们自己炸上天。”

“放心!”赵光义拍着胸脯,尽管底气并不那么足,“本王……我亲自试过!威力不小!就是,就是数量少了点,得用在刀刃上。”

老刀不再说话,只是继续磨他的刀,那冰冷的眼神仿佛在说,比起不靠谱的火药,他还是更信任手里这柄饮过血的旧刀。

……

张府书房。

烛火跳动了一下,映得张蕴的脸色明明灭灭。

老管家去而复返,带来了一卷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纸。

“老爷,职方司的刘主事……失手了。”老管家的声音干涩,“他刚誊录完南城守军的布防细节,出门就被影卫带走……人,没能出来。”

张蕴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闭了闭眼。刘主事,那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干才,家有老母幼子……

“这是他用命换来的,”老管家将那一卷纸呈上,上面还沾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暗红,“加上其他几条线零碎拼凑的,主要是西城和北城的布防,以及……铁卫营的部分驻屯点。但核心的皇宫布防和麟德殿周边的详细图,我们的人……碰不到。”

张蕴接过那卷纸,入手一片冰凉,仿佛能感受到其上传来的绝望与热量。

他缓缓展开。

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迹与简图,标注着兵力、将领、乃至一些将领后面用朱笔写下的简短评语:“贪财,可惑”、“家小在城南,惧威胁”、“武氏死忠”……

这远非全貌,甚至可能有过时和错漏。

但,这是第一步。是神都这座铁幕内部,被硬生生撬开的第一道缝隙。

它的重量,是一条人命,和无数人即将为之奋斗的未来。

张蕴盯着这张简陋却珍贵的图,深吸一口气,对老管家道:

“立刻……通过水门,送出去。告诉外面的人,这是第一块拼图。我们会继续……不惜一切代价。”

老管家躬身领命,带着那卷染血的图纸,再次融入黑暗。

张蕴独自站在书房中,感到一阵虚脱般的疲惫,但眼神却前所未有地坚定。

风暴,已然从这间小小的书房开始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