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的惨叫声仿佛还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但外界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却并未因“祭品”的献上而有丝毫减弱。穹顶晶体上的裂痕如同蛛网蔓延,发出细微却刺耳的“咔嚓”声。那只由纯粹恶意凝聚的“深渊之瞳”虽然闭合,但一种更加深沉、更加黏着的标记感,如同冰冷的烙印,死死钉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尤其是昏迷的陈峰身上。仿佛他们不再是偶然闯入的尘埃,而是被猎食者用腥红视线圈定的、等待时机享用的储备粮。
“它……没走……”金小宝的声音带着哭腔,瘫在控制台边,传感器屏幕上一片代表规则紊乱的雪花噪点,“它只是……暂时‘吃饱了’……在……消化……或者……等待更好的时机……”
虎子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凹痕,粗重地喘息着,眼中布满血丝,既有劫后余生的虚脱,更有面对未知命运的暴怒和无力。苏晚晴紧紧抱着陈峰,感受着他微弱的脉搏和掌心那依旧残留的、与周围环境产生微弱共鸣的温热,心沉到了谷底。
沟通“吞噬者”?这根本就是一个绝望的陷阱!青岚用他自己的灵魂,只是暂时喂饱了那个不可名状的存在,却将更深的危险引到了他们身上。现在,他们被困在这座能量耗尽、结构濒临崩溃的方舟残骸里,外面是虎视眈眈的深渊之瞳,内部是死寂和绝望。
“检查剩余资源!寻找任何可能离开这里的线索!”苏晚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嘶哑却坚定。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必须寻找生机。
虎子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开始清点队员们身上仅存的武器和补给。弹药所剩无几,食物和水的储备也撑不了几天。金小宝挣扎着爬起来,尝试重启一些尚存电力的便携设备,扫描残骸内部结构,希望能找到未被发现的舱室或可利用的逃生设备。
大厅里一片死寂,只有设备运行的微弱嗡鸣和众人沉重的呼吸声。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是煎熬。
突然,昏迷中的陈峰身体轻微抽搐了一下,眉头紧锁,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呓语。苏晚晴立刻俯身靠近。
“能量……波动……下面……还有……东西……”陈峰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断断续续,“不是……‘心噬’……是……沉睡的……备份……核心……”
他的掌心纹路再次闪烁起来,这一次,光芒不再指向穹顶外的黑暗,而是垂直向下,仿佛穿透了层层甲板,指向方舟残骸的更深处。
“备份核心?”金小宝捕捉到关键词,精神一振,“难道这艘方舟还有未启动的应急系统?”
苏晚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能定位吗?”
陈峰艰难地集中精神,掌心的光芒如同指南针般稳定地指向大厅中央王座平台的下方。“很……深……能量……很微弱……但……稳定……像……休眠的种子……”
“挖开它!”虎子立刻来了精神,招呼队员寻找工具。王座平台由厚重的特殊合金构成,与地面浑然一体,看似没有缝隙。但经过仔细检查,在金小宝的仪器辅助下,他们终于在平台基座与地板的连接处,发现了一圈极其隐蔽的、需要特定能量频率才能激活的隐藏接口。
“需要能量激活!而且频率很特殊!”金小宝皱眉。
苏晚晴看向陈峰。陈峰会意,再次将手按在接口附近的金属表面上。掌心的纹路与金属产生共鸣,一股微弱的、带着陈峰独特能量特征的气息注入其中。
嗡……
一声轻响,王座平台基座的一块装甲板无声滑开,露出一个向下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竖井。竖井内壁光滑,有简易的磁力升降梯轨道,深处传来微弱的、稳定的蓝色光芒和一种……洁净的能量气息,与残骸整体的破败感格格不入。
“我下去看看!”虎子自告奋勇,系好安全绳,打开头灯,率先滑入竖井。苏晚晴让一名队员在上面接应,自己则守在陈峰身边,紧张地等待着。
几分钟后,虎子兴奋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下面有个密室!保存得相当完好!有个小型的独立能源核心在运行!还有……还有几个密封的休眠舱!和上面的不一样,这些舱体的指示灯是绿色的!里面……好像有生命反应!”
生命反应?!除了他们和已经消散的铸星者遗民,这艘坠毁万古的方舟上,还有幸存者?
众人精神大振!苏晚晴留下金小宝和另一名队员照顾陈峰,自己带着两人也迅速滑下竖井。
竖井底部是一个不大的圆形舱室,与上方的宏伟大厅相比,显得简洁而高效。中央是一个散发着柔和蓝光的、如同水晶树般的小型能量核心,为核心提供能量的似乎是某种高效的真空零点能提取装置,与方舟主体依赖恒星能量的技术路线明显不同,更像是为了极端环境长期休眠而设计的独立系统。
环绕着能量核心的,是六个造型精致、表面光洁如新的银白色休眠舱。透过观察窗,可以看到里面躺着六位铸星者。他们的容貌比上面那些遗民更加年轻,神态安详,仿佛只是沉睡。舱体显示的生命体征虽然极其微弱,接近于假死状态,但确实存在!
“他们还活着!”一名队员激动地说。
虎子正在检查舱室一角的控制台。控制台屏幕亮着,显示着复杂的生命维持数据和一行行古老的铸星文字,旁边还有一个物理连接的、类似黑色方尖碑缩略图的数据接口。
“这里有记录!”虎子招呼金小宝下来。金小宝利用便携终端尝试连接,经过艰难的破译,终于解读出部分信息。
记录显示,这六位是方舟舰队最高科学院“星芒研究院”的精英学者,在方舟遭遇灭顶之灾前,根据“最终火种协议”,被秘密转移至这个位于核心区域的绝对庇护所。他们的使命,并非战斗,而是在灾难后苏醒,利用密室中保存的“文明种子数据库”和独立能源,尝试重建文明,或者……执行某项终极研究计划的后续步骤。计划代号模糊不清,只能辨认出“逆熵”、“边界”、“观测者”等碎片化词语。
更重要的是,记录中提到,这个密室与方舟的紧急逃生系统相连!当庇护所被激活,且外部环境达到特定安全阈值(显然,当前远未达到)时,可以启动一个短程的、定向的空间折叠跳跃装置,将密室整体弹射至预设的、相对安全的坐标点!
“有逃生装置!”苏晚晴心中狂喜,但随即看到后面的条件,心又沉了下去。“安全阈值……当前环境被‘吞噬者’标记,绝对不安全。强行启动,跳跃过程极可能被干扰,甚至直接落入‘它’的掌控。”
希望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就在这时,一直靠坐在能量核心旁、试图恢复精神的陈峰,忽然又睁开了眼睛,眼神中带着一丝新的困惑。他指着那棵“水晶树”能量核心的根部,那里有一些极其细微的、仿佛天然形成的能量纹路,与他掌心的纹路有着惊人的相似性。
“这个核心……不只是……能源……”他低声说,掌心的光芒与核心的蓝光产生共鸣,“它……还在……记录……分析……外面的……那个‘存在’……它在……学习……‘吞噬者’……”
学习“吞噬者”?众人大吃一惊。这个秘密庇护所,难道还肩负着研究终极敌人的使命?
陈峰将手轻轻放在能量核心上,闭目感知。渐渐地,他脸上露出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不对……不是……学习……”他猛地睁开眼,声音颤抖,“是……验证!它在验证一个……猜想……一个关于……‘吞噬者’……本质的……疯狂猜想……”
“什么猜想?”苏晚晴急切地问。
陈峰深吸一口气,努力组织着语言,转述着从能量核心中感知到的、来自万古前那些铸星者顶尖学者的、未完成的思想碎片:
“他们认为……‘吞噬者’……可能并非……纯粹的……毁灭意志……它更像是……一种……宇宙尺度上的……免疫反应……或者……规则修正机制……针对的是……过度发展、可能威胁宇宙整体平衡的……超限文明……比如……试图超越熵增、追求永恒的……‘铸星者’……”
“而‘心噬者’……是他们试图模仿或利用这种‘机制’时……产生的……癌变……是错误的方向……”
“这个核心记录的数据……似乎指向……另一种可能性……不是对抗……而是……理解……甚至……融入某种更宏大的……循环?……”
这些信息太过震撼,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吞噬者是宇宙的免疫系统?铸星文明是因为发展过度而被“清理”?那他们这些挣扎求生的后来者,又算什么?
“那……验证的结果呢?”金小宝声音干涩地问。
陈峰摇了摇头,掌心光芒黯淡下去:“数据……不完整……核心能量……也快耗尽了……只记录到……‘边界效应异常’……‘观测者悖论’……等几个关键词……最后的结论……是……未知……”
未知。万古前的智者,也未能看透那深渊的本质。
密室内陷入了更深的沉默。希望的萌芽与绝望的真相交织,让人无所适从。
突然,整个残骸再次剧烈震动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穹顶的裂痕扩大,碎屑簌簌落下!外界那黏着的“标记感”骤然增强,仿佛“吞噬者”结束了“消化”,重新将“目光”投了过来,并且……更加专注!
“它……等不及了!”虎子骇然道。
“能源核心还能支撑多久?”苏晚晴急问金小宝。
“最多……三十分钟!之后连生命维持都会停止!”
三十分钟!是坐等能源耗尽,被外面的存在吞噬?还是冒险启动不稳定的逃生系统,赌那渺茫的生机?或者……还有第三条路?
苏晚晴的目光扫过沉睡的六位铸星学者,扫过那记录着未解之谜的能量核心,最后落在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的陈峰身上。
绝境之中,微光闪烁。生死的抉择,文明的重量,再次压在了她的肩头。
(残骸深处现生机,学者沉睡藏玄机。逃生装置希望显,吞噬标记危机临。免疫猜想撼认知,未竟研究露端倪。三十分钟定生死,苏晚晴抉择压千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