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的目光与凯尔·索恩平静却深邃的银色瞳孔对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较量。尽管身体依旧虚弱，体内那脆弱的平衡如同行走在刀尖，但林夜的精神核心却异常清醒和坚定。他并未因对方的救命之恩而显得卑微，也未被对方展现出的高等文明技术所震慑，反而以一种平等的、甚至带着一丝审视的态度回应着对方的试探。
“我也很想知道，”林夜的声音虽然还有些沙哑，却字字清晰，“这里为何被称为‘遗弃星域’？而你们‘巡天者’，又在此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他没有直接回答凯尔的问题，而是反过来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掌握了对话的主动权。
凯尔·索恩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他并未因林夜的反问而不悦，反而像是早有预料。他挥手在空气中一点，一道全息星图瞬间在医疗舱中央展开，其精细度和涵盖范围远超人类目前的科技水平。
星图中，一片巨大的、仿佛被浓墨渲染的暗淡区域被高亮标示出来，正是他们目前所在的星域。与周围那些星光璀璨、星系密集的区域相比，这片星域显得死寂、荒芜，如同宇宙中的一块巨大伤疤。
“如你们所见，”凯尔指着那片暗淡星域，语气带着一种陈述事实般的平静，“这片星域，在古老的星图记载中，曾有一个辉煌的名字——‘源初星海’。据说，这里是数个远古强大文明的发源地，也是……一场波及整个已知宇宙的灾难的起始点。”
他的手指在星图上滑动，放大了一片区域，那里布满了诡异的空间褶皱和破碎的星辰残骸。“大约在百万地球年之前，一场无法理解的‘大寂灭’事件发生于此。不是战争，不是自然灾害，而更像是……某种宇宙底层规则的崩塌与重置。它吞噬了这里所有的生机与能量，使得这片星域变成了如今的模样，法则残缺，能量惰性极高，极难孕育生命，也几乎断绝了与外界的高效联系，故而被后来的文明称为‘遗弃星域’。”
众人看着星图上那片触目惊心的死寂区域，心中震撼不已。百万年前的宇宙灾难？这时间尺度远超人类的想象。
“那场‘大寂灭’……”林夜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与‘衰亡之息’，或者与我体内的那种能量，是否有关联？”他直接点明了核心，指的是蚀龙钉的寂灭之力。
凯尔·索恩深深地看了林夜一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有关联，但并非同一种东西。根据我们‘巡天者’传承的古老数据库记载，‘大寂灭’是现象，是结果。而‘衰亡之息’，以及你体内那股更加精纯、更加本质的‘寂灭本源’，更像是导致‘大寂灭’的……某种‘工具’或‘病原体’。”
工具？病原体？这个比喻让所有人脊背发凉。
“我们‘巡天者’的前身，是数个幸存下来的文明联合组建的观察与守护组织。”凯尔继续解释道，语气变得凝重，“我们的使命之一，便是监控‘遗弃星域’，研究‘大寂灭’的真相，并警惕任何与之相关的力量再次活跃。因为根据预言，当‘寂灭本源’重现世间，便可能预示着新一轮的‘大寂灭’周期即将开始。”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林夜身上：“而你，林夜先生，是我们漫长监控岁月中，第一个主动进入‘遗弃星域’，并且体内携带着如此精纯‘寂灭本源’烙印，却并未被其彻底吞噬，反而能与之共存的……特殊个体。”
特殊个体？林夜心中念头飞转。看来，蚀龙钉的来历，远比想象的还要恐怖，竟然牵扯到可能导致宇宙级别灾难的“寂灭本源”。
“我并非主动携带它，”林夜半真半假地说道，他不可能完全透露自己的秘密，“它更像是一种……诅咒，或者说，是一次遭遇战后的残留。我正在寻找彻底理解并控制它的方法。” 这解释了他为何拥有这种力量，又表明了并非其源头，减轻了对方的敌意。
“控制？”伊莎医生忍不住插话，脸上带着科学家的狂热与担忧，“林夜先生，你可能不清楚你体内那种力量的危险性！它本质上代表着‘终结’与‘虚无’，是生命与秩序的对立面！试图控制它，无异于在悬崖边跳舞！你之前那种强行融合多种力量的行为，更是极度危险的，若非你的体质和那种奇特的‘吞噬’天赋特殊，再加上我们数据库的辅助运算，你早已……”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伊莎。”凯尔轻轻制止了属下，然后对林夜说道，“她说得没错。‘寂灭本源’是宇宙间最危险的力量之一。但正因为其危险，才更需要被理解，尤其是在它已经再次现世的当下。我们对你没有恶意，林夜先生，相反，我们或许可以合作。”
“合作？”林夜挑眉。
“是的。”凯尔点头，“我们‘巡天者’拥有古老的知识、先进的科技，以及对‘寂灭’力量长期的研究数据。而你，拥有独特的体质和天赋，是绝佳的观察样本和研究伙伴。我们可以为你提供稳定的环境和技术支持，帮助你更好地了解和控制体内的力量，避免它失控带来灾难。同时，我们也需要借助你的‘体验’，来完善我们的数据库，寻找应对未来可能危机的办法。”
条件听起来很诱人，但林夜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代价是什么？”他直接问道。
“信息共享。”凯尔也很直接，“我们需要你开放部分关于你如何获得这种力量、以及你运用它时感受的数据。同时，在必要时，我们需要你配合一些非伤害性的研究测试。当然，作为盟友，你和你的族人可以暂时留在Z7前哨站，获得庇护和基本的物资支持。这片‘遗弃星域’并不太平，除了环境恶劣，还流窜着一些被‘寂灭’力量扭曲的宇宙生物，以及……其他一些危险的流亡者。”
林夜沉默片刻，大脑飞速权衡。目前人类舰队损失惨重，自己伤势未愈，确实需要一个安全的落脚点和恢复时间。巡天者看起来是秩序守序阵营，至少目前没有表现出敌意。与他们合作，利大于弊。至于信息共享，他可以控制透露的深度和范围。
“可以。”林夜最终点头，“但我有几个条件。第一，我和我的人拥有完全的自由和隐私，任何研究必须经过我的同意，且不能危害我和我同伴的安全。第二，我们需要了解这片星域更详细的情况，包括可能的资源点和威胁。第三，如果可能，我们希望获得一些技术支援，修复我们的飞船。”
“合理的要求。”凯尔·索恩露出一丝微笑，“我们可以签订一份初步的互助协议。具体的细节，可以由我的副官和你的副手详细磋商。”
就在这时，基地内部突然响起一阵轻微但急促的警报声，并非最高级别的入侵警报，更像是某种监测系统的提醒。
凯尔和伊莎的脸色微变，同时看向医疗舱一侧的数据屏。
“怎么回事？”霍震岳警惕地问道。
凯尔快速操作了几下，眉头微蹙：“是外围监测阵列传来的信息。在距离前哨站0.3光年外的‘碎星带’，检测到异常的空间波动和能量信号……有点熟悉，像是……某种基于‘星灵’技术的迁跃痕迹，但信号非常微弱且不稳定。”
星灵技术？林夜心中一动，立刻想到了之前在荒牙世界遇到的星灵族遗民，以及他们提到的携带“火种”逃往“沉眠之谷”的希娜。
难道……有星灵族的幸存者，也流落到了这片遗弃星域？
新的线索，似乎在不经意间浮现。这片死寂的星域，看来隐藏的秘密，比想象中还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