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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一品悍臣 > 第704章 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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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盾斜挡,火苗撞在盾面溅起火星。

细雨浇不灭火星,更浇不灭重甲步卒的杀意。

相比汉军结成战阵冒着火雨快速前进,蝮部族人如泄洪一般冲出了密林,没有太多章法。

狼牙棒、大斧、巨锤,狠狠砸在了大盾之上,溅射的火星映出了他们狰狞的面容。

火雨依旧在射着,越过了重甲步卒的头顶,射向了他们后方的轻甲弩手。

两股洪流相撞纠缠在了一起,敌人近在咫尺,重甲部族们没有抽出背后的工兵铲,而是冲锋,冲锋,再冲锋,继续冲锋,只是冲锋。

唐云不惜重金打造这种将全身包裹起来的重甲,不是为了让他们在外围浪费时间的,而是成为一把利刃,一把如同烧红的利刃切割在鲜嫩的黄油一般,从最前方,插入最中间!

周闯业这么做着,隼营那些新卒们也是这么做着,身旁的同袍,同样这么做着。

精铁大盾被提着,再是被举着,然后是双手推着,最后则是用肩膀用力的顶着。

装满猛火油的兽皮袋子被蝮部族人狠狠扔了过去,砸在了精铁大盾上,砸在了重甲上,也溅射到了后方的轻甲弩手身上。

了望塔上的唐云,紧紧咬住牙关。

一个又一个南军精锐,被点燃了,痛苦哀嚎,倒地挣扎。

阿虎,总是下意识望向唐云。

朱尧祖,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这一幕,大家早就预料到了,猛火油,一定会被敌人利用到极致,这便是他们敢于夺回营寨的底气。

混战,朱尧祖能想到的办法只有混战,覆盖到整个战场的混战,唯有这样,只有这样,也只能这样,方可最大程度减少战损。

周闯业,也被点燃了,满是火油的兽皮袋子砸在了他的身上。

鼻尖,传来了刺鼻且令他厌恶的气味,紧接着便是灼烧感,强烈的灼烧感。

精铁大盾也被点燃了,周闯业不知道自己冲出了多远,他也不想因惨叫转头去看倒下了多少同袍,他只知道冲不动了,寸步难行了,面前,皆是一张张狰狞的面孔。

燃烧着火焰的精铁大盾被狠狠推了出去,工兵铲划破雨幕,劈倒了面前之敌,周闯业嘶声大吼。

“陷阵杀敌!”

一声“陷阵杀敌”,一把把工兵铲从后背抽了出来,箭雨、火雨、细雨,如今,又多了血雨。

战阵上,很少有人用剑,哪怕是将军一级,佩剑多是装饰意义大于实际作用。

然而梁锦却在用剑,一身臃肿重甲使用的却是长剑,显得有些滑稽,滑稽的正如一个文臣带领着两千步卒冲杀战阵一般。

周闯业在证明一些事,嘴硬的梁锦,何尝不是也在证明一些事,周闯业,证明自己值得,值得追随唐云,梁锦,证明自己值得,值得被唐云所尊重。

那锋利无比的长剑,一次又一次精准无误的划破蝮部族人的喉咙时,并不滑稽,而是恐怖。

战阵冲杀,多是大开大合。

大开大合,长刀最好不过,劈、砍、捅,都可一刀致命。

梁锦手中的长剑,更像是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如流光掠过,如毒蛇吐信。

每一次手腕翻转时,总会有一名蝮部族人下意识丢掉武器捂着喉咙,片刻后倒在地上,鲜血喷洒,在被梁锦跨过他们的身体、尸体。

满身火焰的周闯业,在细雨之中是那么的醒目,仿佛来自地狱中的恶鬼,身后的重甲步卒,又仿佛是不知疲惫的机器,冲锋、陷阵,劈砍。

身如鬼魅的梁锦,明明身穿重甲,又宛若灵狐,总是能够恰到好处的避开火油兽皮囊,辗转腾挪之间剑刺咽喉。

相比这二人的勇猛,带领左右侧精锐的马骉,则是踌躇不前。

长弓张开,马骉凝目聚神,双臂肌肉高高鼓起。

日你娘,骂上一声,马骉夸好长弓,左冲右突。

换了一个位置,马骉再次挽弓拉弦,可刚瞄准好了目标,同袍,或是敌人,又遮挡住了他的视线。

再次骂一声娘,马骉如同狂怒的雄狮一般勇猛冲上前,长刀抡出一轮血月。

依旧是张弓,依旧骂娘,依旧收弓,马骉渐渐变得暴怒,变的急躁,最终索性丢掉长弓,紧握长刀的指尖变得发白,再无杂念,冲入敌阵之中奋勇杀敌。

这便是朱尧祖让三人冲锋陷阵的缘故,骁勇善战,陷阵之后,可身先士卒一往无前。

周闯业是第一个也是目前重甲步卒中唯一一个摘掉战盔的,左侧面庞红的吓人,头发也被燎了个七七八八,气喘如牛。

论勇武,周闯业在南军排不上号,前十都挤不进去。

正是因此,他需要极力证明自己。

就连他本人都不知道,自己,早就变成了一道门槛儿。

如果连他都不如,自然没资格入唐云的法眼。

因此周闯业在无意识中,有了执念,需要一次又一次经历生死磨炼去提高自己,提高自己这个门槛儿。

只是今天,此时此刻,他单膝跪在了地上,每每想要站起身时,每一次呼吸都令肺部隐隐作痛。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受了伤,他只知刚刚自己被点燃全身时在地上翻滚,再起来后,身躯愈发的痛,愈发的沉。

“周爷。”

略显稚嫩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那是一张有些青涩的面孔,右手紧紧抓着工兵铲,满面忧心。

“周爷你还能杀不?”

“咋不能!”

周闯业紧紧咬住牙关,猛然站起身:“狗子,冲,随老子建功立业!”

狗子露出了憨笑,下一秒,一支利箭射在了他的遮面盔上。

“周爷,俺…”

狗子有些后怕:“没事了,俺跟着你冲。”

周闯业头也不回:“生,帐中饮酒,死,我们慈勇山再聚!”

慈勇山,慈勇山,一处山,风景秀丽的山,山上,有很多墓。

不止周闯业,很多人都倒下了,从队伍的最前方,变成最后方。

然而这些最后方倒下的人,又很快站了起来,冲杀到最前方,一次又一次,周而复始。

身先士卒,看似是一句褒奖,实则是一种重任,一种第一个站在死亡边缘悬崖之上的重任。

每一个肩负这个重任的军伍,无时无刻不在与死神跳着贴面舞。

马骉、周闯业、梁锦,便是身先士卒之人,他们不能落后,只要还睁着眼,喘着气,就不能落后。

汉军勇武,不乏勇冠三军之辈,蝮部与戒日联军何尝不是如此。

周闯业是第一个摘掉战盔的,马骉,则是第一个被逼退的。

大量装满猛火油的兽皮囊砸在地上,变成了一道火墙。

赤裸着上身满身焦黑的敌人,冲破了火墙,明明连甲胄都没有,任何铁质的护具也没有,半人高的大锤横着抡出,竟有两名重甲步卒仰面而倒。

马骉高高跃起,两把长刀齐齐落下。

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欲聋,马骉顿感蝮部一阵剧痛,狠狠摔落在地。

不等马骉起身再战,身旁同袍已是高举工兵铲冲了上去。

黑色的、魁梧的、狰狞的、力大如牛的,一个又一个浑身焦黑的壮汉从火墙中跃了出来,足有十余人。

他们没有穿戴任何甲胄,用的全是重武器,大锤、巨斧、开山大刀,每一次挥舞武器后,都有数名汉军倒在地上,再难起身。

马骉翻滚起身挽弓拉弦,动作一气呵成。

箭矢,贯穿了敌人的肩膀。

箭杆,被折断扔在地上。

箭头,还留在地上的体内。

又是一名同袍倒在了马骉的身旁,胸膛凹陷,手臂齐根断桥。

马骉目眦欲裂,抓起地上的手弩狠狠勾动了机簧。

一支又一支弩矢射在了敌人的身上,直到手弩发不出任何声音。

马骉如同饿狼一般扑了上去,将敌人扑倒,右手紧紧抓住刀柄,左手用力的压着刀背。

鲜血,喷射在了他的脸上,马骉用尽全身力气,不断下压着长刀。

锋利的长刀,割破了敌人的皮肤,割断了敌人的脖子,直到割下了敌人的脑袋。

挣扎着站起身,马骉望向那些与同袍陷入鏖战的黑色壮汉,露出了既狰狞,又诡异的表情。

下一刻,这位整日都是一副阳光大男孩模样的大帅义子,压低了身子,仿佛即将摔倒的醉汉一样,长刀一次又一次掠地挥过。

所过之处,皆是一片惨叫,皆是倒在地上的敌人,皆是惊恐的望着与身体分离的双腿。

这便是战争,无所不用其极的战争,用最残忍的方式,杀掉敌人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