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盐铁司班房中,梁锦满面如沐春风的笑容。
一众没有上朝的中低级官员接二连三的进来道喜,其乐融融,氛围极好。
也是巧了,今天唐云第一天上班,梁锦也是如此。
只不过唐云现在担的是正六品,梁锦却是从五品主事,负责户部盐铁司班房。
户部的主事很多,单独负责一司的,在京中绝对算的上是大人物了。
宇文疾带着左、右侍郎、郎中、员外郎和一些主管主事上朝去了,不过倒是特意留下了另一名实权主事田鹤在衙署之中。
一大早田鹤就特意乘轿绕路去了城南的客栈,接梁锦第一天上班。
要说这田鹤也非寻常人物,上了朝,可以说是户部的发言人,宇文疾的首席大喇叭,在衙署中,算的上是强硬派中的强硬派,面对其他衙署要钱要粮,从不管什么这个那个的,不想给,人你骂也好打也罢,奉陪到底,为了户部的利益从不让步。
今年三十六,正五品,算是年轻有为了。
年轻有为分衙署,三十六在户部当主事,绝对算是年轻有为,要是在京兆府当主事,那就算是快退休了。
从户部点卯之后到现在,半个时辰过去了,没上朝的官员都来了个遍儿。
梁锦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在田鹤的引荐下一一施礼,说上几句客气话,给每个人都留下了一个很好打交道的印象。
人见的差不多了,田鹤笑吟吟的为梁锦倒了杯茶。
“倒是未曾想,梁兄山林战功赫赫,竟是文武双全之辈,这才是我辈读书人,君子六艺无一不通。”
看得出来,高高瘦瘦面容英俊的田鹤,很喜欢梁锦,发自内心的喜欢。
原本他以为跟着唐云混的这伙人就没一个好相处的,田鹤出自西地名门,诗礼传家,从小的环境加之厮混官场,结交的又全是文臣,不知不觉间对武人有着极大的排斥感,说白了,只要是武人,甭管品级多高,在他眼里统统都是丘八。
田鹤还当梁锦也是丘八,一接触,发现自己想错了。
梁锦这人忒文雅了,待人谦和彬彬有礼,出口成章幽默风趣,引经据典信手拈来。
到了衙署后,田鹤也试探了一下,询问关于南关的情况,山林的功劳,户部应该如何应对等等。
梁锦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且还是言之有物,第一天上差,屁股都没坐热的,所言所语,无不是以户部利益为先。
加上今天,一共就接触了两次,田鹤都恨不得与梁锦斩鸡头喝血酒拜了把子共享嫂子了。
“难怪宇文大人亲自邀梁兄来我户部,好,妙,善,极善。”
田鹤坐了下来,颇为感慨:“早知梁兄是这般性情中人,我田某…哎。”
一声叹息,田鹤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愧疚。
梁锦面带微笑,一副很懵懂的模样:“田大人为何如此惆怅,愚兄可否为你解忧。”
“这…哎。”
田鹤重重叹息了一声,说了实话:“原本这盐铁司班房是我田某人统管的,宇文大人起初与我提起要梁兄入户部时,是我…是兄弟我藏了别的心思。”
梁锦脸上的懵懂模样更甚:“这是何意?”
“去年年底,南军大帅府上了折子,需大量盐铁送往山林之中,此事本是由我户部操使,事发突然,这数额定是凑不上的,如今国朝无不关注山林,盐铁也要优先供应山林,户部交不上,送不去,定会遭宫中责骂,我就想着若…若是梁兄任了这盐铁司主事,那唐见证与南军大帅府看在梁兄的面子上,八成不会追究此事,因此…因此宇文大人才将兄弟我调到了度支司,将这盐铁司主事的位置让了出来。”
“原来如此。”
梁锦苦笑一声:“也罢,待下了差愚兄就去寻唐监正,尝试斡旋一番吧。”
田鹤满面通红:“梁兄不怪我?”
“为何要怪,屯盐卫提不出盐,与田大人有何关系,更何况你我二人本不相熟,出了此事,自是要寻个法子庇护一番。”
梁锦正色道:“田大人能实言相告,已是将愚兄当朋友了,既是朋友,又是户部政务,愚兄担了这盐铁司主事…罢了,田大人无需多言,此事交给愚兄就是。”
田鹤轻轻咬了咬嘴唇,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梁兄~~~”
“田大人。”
“梁兄~~~”
“田大人。”梁锦哑然失笑:“不过愚兄刚上任就碰到这麻烦事,心里总是不爽利的,不妥,今日下差后,愚兄去斡旋一番,无论成与不成,明日下了差,田大人可是要做东请愚兄吃酒的。”
“好,一言为定!”田鹤重重点了点头:“不醉不归!”
话音刚落,外面突然传来了一声大吼。
“谁他妈叫田鹤,给本官滚出来!”
田鹤愣了一下,梁锦面色一滞,这声音,他简直不要太熟悉,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了幻听。
一位小吏匆匆跑了进来:“田大人,田大人不好了,京兆府来了人,自称是什么户曹司的,来势汹汹,还给了衙役一耳光,说是要见您。”
“京兆府哗众小丑也敢来我户部张狂?!”
田鹤霍然而起:“哪个如此胆大,连我户…”
说到一半,田鹤面色剧变,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昨天大家还聊着事呢,就是关于京兆府户曹司管事的换人了。
田鹤下意识看向梁锦,后者缓缓站起身,苦笑连连。
“八成是唐大人,先去看看吧。”
田鹤面色阴晴不定,要说不怕唐云,那是假的,京中敢说自己不怕唐云的,有,不是没有,但屈指可数,而且这其中并不包括他田鹤。
可作为户部的实权人物,被人家骂上门来,好歹的将场子撑住了,要不然以后都没脸混了。
都走出班房了,田鹤突然脚步一滞。
“坏了,莫不是因盐铁一事,他竟然得知了?”
跟在身后的梁锦也有点懵,他不怀疑唐云的情报能力,但他觉得因为这种事,唐云不会打上门来,而且就算要聊,也是找他这个新负责人聊,而非田鹤。
见到梁锦也不说话,心里七上八下的田鹤只能继续往外走,一群官吏跟在后面,看着挺人多势众的,结果快出大门的时候,所有人心照不宣,全站住了,藏在了大门两侧。
田鹤一回头,见到只有梁锦跟在身后,气的够呛,不过也正是因此,他更觉得梁锦这人仗义了,忒仗义。
深吸了一口气,田鹤终于走出了衙署大门,台阶上一站,一挺腰杆。
“本官田鹤,谁人寻…”
话没说完,一个厚厚账本直接呼田鹤天上了。
躲闪不及的田鹤一仰脖,险些撞梁锦身上。
“就特么你叫田鹤啊!”
丢出账本的唐云破口大骂:“听说你前天上朝的时候我京兆府炭火送的不足有贪墨之嫌还想彻查是不是!”
田鹤本是勃然大怒,听闻此言后,愣是大脑有点宕机了。
他之前的确在朝堂上说过这事,问题是提这事是为了攻讦京兆府,给程鸿达施压,最终的目的是让唐云入京兆府。
“你不是要查吗,来,今天就查,账本就在那,我京兆府全员配合,但是,要是查不出猫腻,你就是诬告,就是污蔑我京兆府,天子面前,当着群臣的面,在朝堂之上,造我谣京兆府的黄谣,要是什么都没查出来,说,这笔账怎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