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昌坊,妙回春医馆外。
一身老书生打扮的曹未羊,驻足观望。
老曹是行家,看了一会便换位置,从不同的区域观察着这间医馆。
曹未羊可不是唐云那种从心的性子,去哪都带着一群保镖。
别说在京中调查一些陈年旧事了,要知道之前在雍城的时候,闹出了刺客一事,老头该干嘛干嘛,还特意跑城外钓鱼去,深怕刺客不对他下手。
老曹一大早就出门了,天还未亮前往了北市,足足两个时辰,一直观察着街边讨饭乞儿。
最终发现了两件事,一,这些北市守在路边的乞讨之人,是有组织的,位置也都是固定的。
除此之外,每隔一个时辰左右,就会有一群泼皮无赖子去收钱,吃的喝的,不要,只要钱。
第二件事,快到中午的时候,出现俩人,一老一少,拎着药箱穿街过巷,百姓见到了纷纷行礼,二人见了乞儿后也会蹲下身查探一番,见有的乞儿病了,则会拿出一些药包发下去。
至于那些泼皮无赖,收钱时一旦见到了这一老一少,纷纷躲远,似是惧怕。
老曹找了个茶摊,装作不经意的询问了一番,这才知道,一老一少出自妙回春医馆,多则五日,短则三日,会来北市转上一转。
妙回春是京中有名的医馆,许多高门大阀会将一些珍稀药材送过去,免费赠送。
其中一些药材一旦磨成粉或晒干了,就会失些药性,说白了就是快过期了。
因此妙回春会定期将快过期的药材带来,分发给一些需要的百姓。
曹未羊来到妙回春门口,则是因为打探到了另外一件事。
十多年前,最早妙回春不叫这名,是个善堂,分发些粥米,因为是三个从宫中出来的御医开办的,因此捎带脚给百姓治治病,过了一段时间才彻底成为了医馆。
还是善堂时,这三个老郎中救了很多人,饿的皮包骨头的乞儿、被打了个半死扔到城外的仆人家丁、得了病症被青楼撵出去的妓家等等。
曹未羊想着当年田鹤那个书童既成了乞儿,妙回春的人会不会接触过,因此才过来打探一番。
位置绝佳,临街,坐落于闹市通衢之侧,青灰瓦檐下悬着块黑底鎏金匾额,上书 “妙回春” 仨字,笔力浑厚。
医馆门前铺着有些不规则的青石板,被往来行人踩得光润发亮。
石板并非妙回春的人铺的,而是百姓们自发铺设的,给东家上工,顺手带回家两块边角料,想着也用不上,因此就来到了医馆外铺在路面上,久而久之,就成了一条与周围街道格格不入的青石板路。
距离十余丈,药香扑鼻,门口放着两个大筐,里面装着艾草、薄荷等常见草药。
也无人看管,偶有百姓抓取一些,抓的很少,随即站在门槛儿处低声说了句什么,再是一副千恩万谢的模样离开。
日头渐高时,街上人流更密,骡马嘶鸣、商贩吆喝、孩童嬉闹声此起彼伏,唯有医馆门前始终保持着一份微妙的安静,即便人多,任是谁人路过医馆门前,总会下意识止住声音,连脚步也放慢了几分。
观察了片刻,曹未羊缓缓起身,见到无人注意,右手中指食指并拢,压在了肘心处,六息之后,用力一抖左臂,紧接着满面潮红之色,只是霎那间又没了血色,一片惨白。
曹未羊额头已经见了汗水,步履蹒跚的进入了医馆。
掀开门帘时,浓浓药香扑面而来,曹未羊一副跌跌撞撞的模样。
“诶呦,诶呦疼死老朽了,可有郎中,可有郎中快来搭救老朽。”
一声声呻吟和呼救,一个半大的孩子连忙跑了过去搀扶住了老曹。
装作疼痛难忍的曹未羊也趁机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医馆前厅很是规整,足足六排朱漆药柜,柜门上贴着泛黄的纸条,字也得也讲究,川贝、茯苓、柴胡等,不过是一些药名,字也用的是寻常黄纸,可这些字各个苍劲有力,名家手笔不过如此。
半大的孩子虎头虎脑,也就是十三四岁的模样,皮肤略黑,一看就知是寻常百姓之子。
“老伯哪里疼,是得了病症还是吃坏了什么。”
将曹未羊搀扶坐在了梨木长桌旁,孩子刚要再仔细询问,后门传出了一阵哀嚎之声。
这孩子犹豫了一下,松开手臂,快步跑向了后院。
“老伯再忍上一番,我这就去寻师兄们。”
孩子跑走了,曹未羊脸上再无痛苦之色,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微微颔首。
这医馆在外面看着倒是寻常,进来后发现颇有讲究。
讲究并非是指空间大小,而是布局。
长桌旁是四张方凳,凳上垫着洗得发白的软布垫。
要知道百姓来往出入,这软布垫一天得换上十来回,寻常药铺医馆,谁会麻烦这种事,有个凳子坐就不错了。
墙壁上挂的也应景,两幅旧画,一幅《本草图》,另一幅是水墨山水,画旁钉着块木板,上面用红漆写着施药不分贫富贵贱,诊病只问寒热虚实。
这也就是唐云没来,来的话肯定要吐槽。
脚步声传来,曹未羊瞬间入戏,又是那副快活不起的表情,疼的呜呼哎呦的。
那半大的孩子正是医馆药童,跑出来后满面愧疚之色。
“师父们还未归来,这时辰就三位师兄在,可刚刚吕昶纹老大人又是哀叫,师兄们都在甲子房照顾着,腾不出手,老伯…”
“吕昶纹?”曹未羊神情微变:“原国子监祭酒吕昶纹?”
“老伯也知吕大人。”
药童注意到了曹未羊的胳膊不断颤抖,一边说一边挽起袖子轻微挪动着。
“莫不是做活伤着了臂,触及一片冰凉,老伯…”
“对对,是如此,做了重活,刚刚还疼痛难忍,轻省了不少。”
“那就好。”药童微微松了口气,憨笑道:“老伯稍等片刻,师兄们一会腾出手就给您诊病。”
“诶,好勒乖孩子,那老朽等上片刻。”
“好。”
药童点了点头,跑回了柜台后面,继续包着药粉。
曹未羊坐了片刻,见药童心无旁贷,缓缓站起身和个鬼似的,悄声无息的进了后院,药童愣是没注意到。
到了后院,曹未羊接连过了三个月亮门,终于找到了最里侧的甲子房。
最里侧,也是最幽静的,正好三个中年人交头接耳走了出来,曹未羊身形一躲,藏在树后未发出一丝一毫的声息。
待三人走远了,曹未羊的脸上闪过一丝狞笑,随即从袖口里摸出了一张黑巾,将大半张脸都遮挡住了。
刚要进屋,曹未羊想起今天出门没带戒尺或是任何凶器,四下看了看,正好见到石台上放着两根人参,一长一短。
曹未羊双眼一亮,那最长的人参,正是罕见的品相“五世同堂”,主须比手臂都长一点,有价无市的极品药材。
将人参抓到了手里,老曹掂量掂量,很是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