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曜摘下头盔，狠狠的抹了把脸上的血污，看着广殿上站着的叛军越来越少了，他竟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
可能是还在后怕吧，他禁军失职，才让昭华公主夜开宫门。若没守住皇城，他和一众禁军不仅会死，还会声名扫地。
宣仁帝的咳嗽声自身后响起，沈曜立马回身，单膝跪地：“禀圣上，叛军已全数镇压！”
他又侧头看了眼那些叛军的惨状，犹豫了一瞬，还是肃声道：“是否将剩下的叛军关押起来！反贼杜仲景是被他们十大营的士兵杀死的，可见叛军中，是有被诓骗或幡然悔悟之人！”
他真的不想赶尽杀绝。
宣仁帝看着那些如妖魔般哀嚎逃窜的叛军，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说话颇有些阴阳怪气：“十大营，二十万精锐，连个小小皇城都打不下来，留着有什么用？”
沈曜哑然，只能起身，和宣仁帝一起看着被箭雨覆盖的叛军。
直至无一人站立。
晨光渐亮，到了百官上朝的时辰。一众文武官员，从宫门口就脚步不稳，跌跌撞撞的赶到大乾门，个个高喊圣上，似是对圣上的安危十分忧心。
唯有王首辅，尚能冷静的提议，即刻缉拿查抄杜家，夷灭九族。城外尚在逃窜的十大营士兵也得马上抓捕，为免他们穷途末路之下，伤害无辜百姓。
宣仁帝赤红着双眼，死死的盯着他，最后还是不甘的移开视线。
他此时已经身疲力乏，平静下来后，脸色愈发变的难看。乾清宫的贴身内侍领着两个小太监，端来宣仁帝平时喝的汤药。待服侍宣仁帝喝下后，恭谨的劝他回寝宫休息。
可宣仁帝却是置若罔闻，冷声命令沈曜将昭华公主的尸体找出来。
沈曜应是，转身吩咐禁军将所有尸体剥去铠甲武器，再用板车拉到乱葬岗。
赵祖昂和徐宴疾步赶来，向宣仁帝禀报叛军全灭之事。
宣仁帝没有精力询问，只咳嗽着朝他们摆手。
而崔昀野在赵祖昂出现后，瞬间寒眸射向他。
“赵祖昂！”
他突然出声，宣仁帝也看了过来。
崔昀野语气酷厉道：“你身为金吾卫，掌管京城巡防之事。十大营那么多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进城，你和叛军是什么关系？”
他话音刚落，宣仁帝和一众官员就盯着赵祖昂，眼神阴寒彻骨。
赵祖昂怒然反驳：“微臣今日又不当值，许是十大营收买了底下人，才让叛军进城。崔大人蓄意构陷微臣，到底是何用意？”
“且沈曜值令宫中，竟然让昭华公主深夜叩开了宫门！”
“岂知沈曜不是那勾结叛军之人？”
沈曜瞬间勃然变色，指着他恶声道：“我的罪责，自有圣上定夺！你少在这儿推卸罪责，二十万叛军穿甲，且携重器进城，这么大的动静，你敢说你不知道？”
“报！已找到二十五具女尸，和一个活口！”
一队禁军抬着二十几具尸体过来，还有一人抱着那个活口。
都是血染模样，因着禁军大部分人没见过昭华公主，所以不敢擅自补刀，一并带了过来。
宣仁帝由内侍搀扶着，走到那些尸体面前，亲自寻找昭华公主。
沈曜却是看着那个被抱着的活口发愣，他竟然觉得那个血糊脸的女子，五官有点像瑜儿，真是疯了。
崔昀野眉头微蹙，迟疑的迈开腿，朝那女子走去，抬手用力抹开她眉眼上的血。
他神色一愣，不敢置信的抬着手。
沈瑜！
“瑜儿！！”
沈曜撞开崔昀野，又一次抹开那女子脸上的血。这熟悉的眉眼，早已刻入骨髓。
见着这边的异样，赵祖昂走了过来，看清那活口是谁后，先也是震惊，后呵笑出声。
“沈家女和叛军在一起，与叛军同罪！沈曜，不想全家担上谋逆之罪，就先一步了结了她吧！”
“滚！！”
沈曜怒吼出声，随即一拳打在他脸上。
赵祖昂站定后，眼神一狠，挥拳就要与之打斗。
这边动静，吸引了宣仁帝，他语气平静的下令将昭华公主鞭尸后，就颤颤巍巍的朝这边走来。
两人顿住，恭敬的垂首站着。
宣仁帝目光看向那被血浸透的活口：“这是谁？”
赵祖昂冷笑着转头看向别处。
沈曜眼神脆弱，轰然跪地，甲胄哗然：“圣上，这个人是臣妹妹，被昭华公主裹挟进宫，无辜被牵连，请圣上饶恕臣的妹妹！”
宣仁帝神色微变，眼神在那人身上游移：“是宁远侯哪个女儿？”
沈曜皱眉缓声道：“第三女”
“你爹就是为了她，咆哮朝堂？”
沈曜眼底掠过一抹苦涩，语气艰难道：“当初之事，并非全是臣妹妹的过错，臣父亲也是一片慈爱之心！”
宣仁帝看着那人，似是想起了什么，朝一旁镇定的崔昀野看去，语气莫名道：“昭华连造反都带着她，可见她与反贼关系密切，念在沈曜救驾有功，不连坐家人，就地处死！”
崔昀野面色如常，只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沈曜当即痛哭出声：“求圣上饶了臣妹妹！她年幼不懂事被昭华诓骗，连我们都未曾发觉昭华公主要谋反，何况她一无知闺阁女儿？
昭华公主及其侍女皆穿铠甲，唯独我妹妹，衣裳单薄，明显就是被昭华公主刁难，随意裹挟而来的！求圣上开恩！求…”
宣仁帝突然按住他的肩膀，神情激动道：“你在哭？你沉着冷静，忠勇为君，在尸山血海里厮杀都没哭，你是国之栋梁，你为了这么一个女人哭？”
沈曜摇头，一身血腥甲胄，却哭的像个稚孩：“臣妹妹是无辜的啊！我欠她的，我爱她！求您…”
“沈曜！！你父亲有眼无珠，为了这样一个胆大妄为的女儿，撤了你的世子之位。”
“朕当时不知，你是这样一个忠君为国的好孩子！自古功高，莫过于救驾。现在，朕要封你为忠勇侯！你沈家从此一门双侯。”
“只要你，现在，亲手杀了这个和反贼同谋的女人！”
沈曜疯狂摇头：“不！圣上，封侯非我意，救驾之功，只求圣上放过臣的妹妹！”
说罢，连声叩了几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