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将她一个人放在这床上,也不舍得。她这般可怜,得一直抱着,哄着,才能睡个安稳觉。否则,就会被困在那场围剿中,凄惶无助。
逼仄昏暗的牢房内,他这般柔情安抚着,想起了第一次见沈瑜时的场景。
她一身粉嫩衣裙,跟着姐姐出来见客。也不知她怎的,撅着嘴,低着头,一副刚被长辈教训过的模样。
原以为是个怯弱的,却在抬头看见他的时候,双眼骤然一亮,整个人呆滞的看着他,无礼且冒昧。
他微挑了下眉,直直的望进那一池春水中,轻声细语的撩动涟漪。
她呆愣愣的,也不知道回话,被她的家人连带着他,一起打趣。
是忸怩可爱的表妹。
她喜欢看他锦衣玉带,环佩叮当的穿着。稍微装扮一番,她就像被勾了魂般,盯着他,抿嘴羞羞的笑。
许是觉着逗她很有趣,他那一年,每当国子监休沐,就会换掉监生的统一穿着,穿上锦衣华裳,去到她家。
看她像尊望夫石般,眼神不由自主的黏上来,被他抓到的次数多了,就羞羞的看着他,反把他看的心跳加快。
他那时竟然觉着很好玩,直到在学堂上走神,第一次被凌川先生的戒尺打。
他长那么大,从小就是名师大儒教导,何曾被老师打过手心?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无聊且荒唐。
从此回归正轨,十七岁便下场春闱。
兜兜转转这些年,最后还是做了无聊之事。
二皇子自小备受宠爱,因此高傲自负,从未将生母微贱的三皇子视为对手。
先前皇帝搞出贤妃金龙入腹,乃天命储君那一出。说实话,太过拙劣。
废后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想除了皇后的意图是对的,若是皇后能先皇帝一步离去,扶二皇子登基后,也可轻省些。可皇帝还是太过优柔寡断,既不愿背负废后的骂名,又想皇后名存实亡。
怀里人嘤咛一声,崔昀野收回思绪,轻柔的抚摸巴掌大的小脸。
应是醒了,却因着眼睛被敷着药,看不见,委屈的抽泣一声,又要哭着让人哄。
“莫哭,都过去了!”
她也说不出话来,只靠在胸膛上嘤嘤啼哭,让人心烦意乱。
他不可能一直待在这天牢。
若说先前还厌烦她嚣张跋扈的模样,那现在就是觉着只要她不伤心哭泣,便是再娇纵些也无妨。害怕了,会委屈撒娇,无聊了,还敢对他使坏。
绝不是像现在这样,不细心呵护着,就会碎掉一般。
就陪她这一日。
将她放回床上,在她哭声的催促下,去掉外衣,躺到她身边,将她轻拥入怀。
…………
南陇的夏夜格外炎热,陈羽涅和周苏御轻装驾马,从青石板道的渝州城,极速赶往城外的虎豹营。
近日桐丘边境上的安南小国不太安分,屡次劫掠互市,虎豹骑想出兵南下,威吓一番。
离将军早已潜入边境探查消息,虎豹营这几日都在整装待发,而将军帐中,此时仅大将军一人 。
陈羽涅和周苏御在营门下马,接受盘查后径直去到她的一个亲兵营帐,接着,拿了一坛酒去往将军帐。
帐前守卫士兵拦下他们,询问身份原由后,进去一个人通禀。
陈羽涅目光看向明亮透光的将军帐,眼里情绪翻涌。她自来到虎豹营,还未曾来过这处营帐,也没单独见过将军。
她在军中,身份特殊,又不特殊。特殊的是,她是虎豹骑唯一的女子。不特殊的是,她和别的虎豹骑一样,军衔要靠军功来换。
此次攻打安南,她的上级特意嘱咐她,把握机会,多立战功。
不多时,守卫士兵便传唤陈羽涅一人进帐。周苏御挑了挑眉,抱着手臂站在原地观望星空。
陈羽涅撩开帐帘,昂首阔步的走进帐内。一入内,便见将军坐在案前,神情专注的看着一张舆图。
她绕过案桌,在他身边坐下。
这个距离太过亲近,不是一个士兵对将军的正常距离。
赵俨放下舆图,转头看向这个女儿,依然是高束马尾,一身月白劲装。
看样子,不是来找他说军事的啊。
“这一身干干净净的,又去城里玩儿了?”
陈羽涅看桌面有两个茶杯,就把手边的那坛酒拿了出来,柔声道:“我去了一趟将军府。”
将杯子里的茶水倒在地上,又将酒倒进去。
赵俨剑眉微挑:“去将军府干什么?”
陈羽涅停滞了一下,情绪莫名道:“去看看伯母长什么样子”
说罢,将酒放到他面前。
赵俨轻笑道:“你伯母好看么?”
陈羽涅垂眸道:“小家碧玉,中人之姿”
赵俨点头,后又勾唇:“赵祖昂和赵荆楚的出挑姿容,确实随我”
陈羽涅转头看向他,他虽是武将,却并非五大三粗的长相,气宇轩昂,不怒自威。此刻若穿的是儒生长袍,会让人觉着他是个文官。
“那大伯觉得,我长的像谁?”
赵俨哼笑一声,端起那杯酒,闲适的饮着,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眼神专注的端详她的脸。
“除了眼睛不像大伯,其他的,和大伯相像”
陈羽涅瞧着酒杯将空,又将其满上。
“那大伯觉得,我的眼睛像谁?”
赵俨定定的看着她,皱眉思索道:“应该是像你祖母,她一双单凤眼,甚是好看”
说罢,又端起酒杯饮酒。
陈羽涅听着他说的话,顿时冷了脸,心道,她就没一样像自己娘的么?
“大伯,我还是第一次和你单独见面”
赵俨还是笑眼看她:“是要大伯给个见面礼么?”
陈羽涅嗫喏道:“不是,我想,我想问一下,大伯还记得我娘长什么样么?”
“早就不记得了”
他说的坦荡,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
陈羽涅哑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又给他倒满酒杯。
好半晌,她气闷道:“大伯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是大伯母那样的么?高贵典雅,落落大方。”
赵俨不答,伸手抚上她的脸庞,摩挲着女子才有的细滑皮肤,他这般看了许久后,一口喝了半杯酒,盯着她的眼睛说道:“大伯喜欢的女人,在青楼,从未变过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