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透的时候,林风让张五爷把村里剩下的人都叫到了祠堂。三十来号人挤在昏暗的油灯下,个个面带愁容,有人还在偷偷抹眼泪——白天刚埋了死去的乡亲,谁心里都堵得慌。
林风站在供桌前,看着底下一张张熟悉的脸,深吸了口气:“今天把大伙叫来,是想说说心里话。害死李寡妇他们的,不是普通老鼠,是黑老太太派来的灰仙。这老东西藏了几十年,现在想毁了镇仙石,撕了人仙契约,到时候不光咱们村,周围十里八乡都得遭殃。”
他顿了顿,又把万魂坛的事说了,包括炼魂塔里的惨状,还有鼠仙残魂的来历。底下的人越听脸色越白,有人忍不住倒吸凉气,还有人攥紧了拳头。
“那……那咱们咋办啊?”一个年轻小伙颤声问,“连仙家都斗不过,咱们这些凡人……”
“是啊,小林,你爷爷当年能镇住它们,可现在……”有人附和着,声音里满是绝望。
祠堂里陷入一片沉默,只有油灯“噼啪”爆着灯花。过了好一会儿,张五爷拄着拐杖,“咚”地一声杵在地上,慢慢站起身。他头发都白了,背也驼得厉害,此刻却腰杆挺得笔直。
“怕啥?”张五爷的声音不大,却带着股狠劲,“当年林风他爷爷护着村子,没让这些畜生放肆。现在他爷爷不在了,就该轮到咱们护着小林,护着这村子!”
他喘了口气,看向林风:“我认识邻县一个姓赵的,也是弟马,当年被黄仙缠上,家里人没了大半,最后他自己断了跟仙家的联系,才勉强活下来。那小子恨透了不守规矩的野仙,我去跟他说说,说不定愿意来搭把手。”
林风心里一热,刚想说谢谢,底下就有人喊:“张五爷说得对!反正坐以待毙也是死,不如跟它们拼了!”
“我家有把祖传的桃木剑,是我太爷爷留下来的,据说能辟邪,我回去拿来!”
“我知道后山有种草药,老鼠闻了就迷糊,我明天就去采!”
一时间,祠堂里的气氛变了,绝望里透出股狠劲,像是快要熄灭的柴火,又被添了把干草,重新燃起火星。
接下来的几天,林家村像是上了发条。张五爷拄着拐杖,让儿子驾着驴车,去了邻县找那个赵姓弟弟。村里的青壮年分成几拨,有的去附近的山上砍桃木,回来做成木剑、木簪子,分给老人孩子带在身上;有的去集市上买雄黄粉,回来和着艾草,在村口、墙角撒了一圈;还有的把家里的破铜烂铁找出来,打磨得尖尖的,全当武器。
陈雪也没闲着,她每天抱着狐仙的眼睛,坐在院子里。那眼睛在她手里,会发出不同颜色的光——遇到被黑老太太控制的野仙,就会泛出红光;遇到那些安分守己的保家仙,则会泛出绿光。她拿着纸笔,一点点画出村子周围的地图,把这些光点的位置标出来,哪些该防,哪些或许能争取,都记得清清楚楚。
“东边山坳里有个蛇仙,修了三百年,一直没害过人,刚才绿光闪了三下,应该是愿意保持中立。”陈雪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对林风说,“但西边那片坟地,有个刺猬仙,红光特别亮,肯定是跟黑老太太一伙的,得重点提防。”
林风看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心里踏实了不少。他原本以为,这场仗只能靠自己和黄三太爷他们,没想到村民们这么齐心,连陈雪都能帮上这么大的忙。
黄三太爷和白仙也没闲着。黄三太爷去了附近几个村子,找那些相熟的仙家打听消息,看看有没有愿意站在他们这边的。白仙则守在村口,用自己的灵力布了个简单的阵法,但凡有带邪气的东西靠近,阵法就会发出警示。
一周后的清晨,村口突然传来驴车的声音。林风跑出去一看,张五爷回来了,驴车上还坐着个陌生男人,三十来岁,脸上带着道疤,眼神挺凶,手里攥着个黄皮葫芦。
“这就是赵老弟,赵青山。”张五爷指着那男人说,“他一听是对付黑老太太,二话不说就来了。”
赵青山跳下车,对着林风拱了拱手:“早听说林老爷子的名声,现在他孙子有难,我不能不管。我这葫芦里养着只白蟒仙,虽然道行不深,但对付那些杂碎,够用了。”
他话音刚落,远处又传来脚步声。几个人影朝着村子走来,为首的是个壮汉,左臂空荡荡的,袖子挽着系在腰上,手里拎着把猎弓,箭头磨得锃亮。
“那是李虎,隔壁村的猎户。”张五爷跟林风解释,“前几年被蛇仙缠上,为了活命,自己砍了条胳膊。”
李虎走到林风面前,把猎弓往地上一杵:“张五爷跟我说了,黑老太太的人杀到你村了,下一个说不定就是我们村。我这条命是捡回来的,没啥怕的,带上我一个!”
跟在李虎身后的是个农夫,背着个麻袋,里面鼓鼓囊囊的。“我叫王老实,”他搓着手,脸有点红,“去年我家地里的庄稼,一夜之间被刺猬啃光了,后来才知道是野仙干的。我没啥本事,但会种地,能给大伙送粮食,还能给桃木剑淬点农药,保管那些畜生闻着就躲!”
最后走来的是个女人,三十多岁,脸上有几道浅浅的疤痕,看着挺憔悴,但眼睛里透着股狠劲,手里紧紧攥着把柴刀,刀把都被磨得发亮。
她走到林风面前,没说话,先对着老槐树下的方向鞠了三个躬,然后抬起头,声音沙哑却清晰:“我叫王秀,以前住在河对岸的王家屯。我男人被灰仙附身,亲手杀了三个孩子,大的才八岁,小的才三岁……最后他自己也上吊了。”
她抹了把脸,把柴刀举起来:“我这条命早就该跟孩子们走了,现在留着,就是想多砍死几个仙家,给孩子们报仇!你们要是不嫌弃,带我一个,就算死了,也能拉几个垫背的!”
林风看着眼前这些人,心里又酸又热。他们都受过仙家的害,身上带着伤,心里憋着恨,但此刻,他们都选择站出来,为了自己,也为了别人。
黄三太爷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蹲在林风脚边,看着院子里越聚越多的人,眼里闪着光:“这些人身上都带着怨气,是黑老太太最忌惮的‘人煞’。怨气越重,邪祟越怕。只要用得好,未必没有胜算。”
林风深吸一口气,走到院子中央,把镇魂玉高高举起来。玉佩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白光,照亮了每个人的脸。
“大伙听我说!”林风的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院子,“黑老太太想让我们死,但我们偏要活下去!从今天起,我们就叫‘反仙联盟’!”
他看着众人眼中跳动的火焰,一字一句地说:“我们不求成仙,不求得道,就为了能平平安安地活着,为了死去的亲人报仇!愿意跟我干的,举起手来!”
“我愿意!”张五爷第一个举起手,拐杖重重地杵在地上。
“算我一个!”赵青山把黄皮葫芦往腰上一系,举起了手。
李虎、王老实、王秀……越来越多的手举了起来,密密麻麻的,像是一片森林。阳光落在他们脸上,每个人的眼神都亮得惊人。
林风知道,这只是开始。他们手里没有仙家的法力,只有满腔的怨气和求生的欲望,但这就像火种,只要护得好,总有一天能燎原,把那些为祸人间的邪祟,烧个干干净净。
院子外的风还在吹,但这一次,林风听到的不再是绝望的哀嚎,而是无数颗心,在同频跳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