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塔顶层,并非寻常议事厅堂,而是一片浩瀚的星穹。
塔顶无盖,抬头便是那片庇护着孤岛大陆的柔和光罩,以及光罩外永恒涌动、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归墟能量海洋。塔内地面,则是一幅巨大的、由流动星辉勾勒出的诸天星图,星辰明灭,轨迹玄奥,与头顶景象交相辉映,置身其中,恍如漫步星海。
玄玑长老挥退左右,只留下崔明月与炎煌。他指尖点向星图某处,那处星辰骤然亮起,投射出一道凝实的星光,在空中交织成一座微缩的、结构复杂无比的银色仪器虚影。仪器核心,是一团不断变幻形态的混沌光球,散发出难以言喻的古老与浩瀚气息。
“此乃‘星枢核心’的投影。”玄玑长老的声音带着无比的凝重与一丝难以掩饰的痛惜,“并非实体,而是其存在状态的映射。真正的星枢核心,自万年前那场劫难后,便已陷入近乎彻底的沉寂,仅能依靠残存的能量,维持着这方‘薪火之地’最基本的隐匿与防护。”
崔明月凝视着那团混沌光球,她能感觉到,怀中的界钥兽骨正传来一阵阵温热而急切的悸动,仿佛游子归家,迫切想要融入其中。而她丹田内的寂灭元婴,眉心的混沌灵光也自发流转,与那投影产生着微弱的共鸣。
“它……受损了?”炎煌看着那光芒黯淡、形态不稳的投影,皱眉问道。
“不仅仅是受损。”玄玑长老苦涩道,“是‘本源’被污染、被撕裂了。当年玄枢叛变,他利用界钥权限,并非直接破坏核心,而是引动了核心深处连接‘创世源头’的法则,使其与某种来自‘清扫者’的、充满绝对‘终结’意志的异种规则发生了剧烈冲突。这种冲突几乎摧毁了核心的灵性,使其法则崩乱,陷入了自我修复与异种规则侵蚀的永恒拉锯战中,无法醒来,也无法被完全掌控。”
他看向崔明月:“这,也是为何我们必须等待一位真正的‘持钥者’,并且是领悟了‘寂灭新生’之道的持钥者。唯有界钥的最高权限,配合能在寂灭中把握新生、或许能平衡甚至净化那种‘终结’规则的道韵,才有可能唤醒核心,拨乱反正。”
崔明月默然,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星枢核心的投影。
就在指尖接触的刹那——
“轰!!!”
她整个识海剧烈震荡!眼前景象骤变!
不再是观星塔,而是一片无边无际、色彩混乱、充斥着法则碎片与毁灭性能量的混沌虚空!在这片虚空的中央,一团巨大无比、伤痕累累的混沌光球(星枢核心的本相)正在痛苦地挣扎、扭曲!无数银色的、代表着“创造”、“秩序”、“星轨”的本源法则链条,被一道道漆黑如墨、散发着绝对“终结”、“虚无”意志的异种规则锁链死死缠绕、侵蚀、崩断!
那黑色锁链,与她在星骸深渊遭遇的“裁决之握”同源,但更加阴毒、更加深入核心!
与此同时,一股浩瀚却混乱、带着哭泣与愤怒情绪的意志洪流,猛地冲入崔明月的识海!那是星枢核心残存的、近乎本能的灵性在向她求救,也在向她展示万年前的惨烈画面:信任的长老突然反叛,内外夹击,星辰坠落,同门哀嚎,被迫舍弃家园遁入归墟的绝望……
更有无数关于星辰运转、空间奥秘、创世源流的破碎知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入她的心神!
“呃……!”崔明月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身体摇晃了一下。这信息洪流太过庞大庞杂,且蕴含着核心本身的痛苦与混乱,若非她寂灭新生道韵稳固心神,寂灭元婴足够坚韧,恐怕瞬间就会被冲垮灵智!
“月霜!”炎煌一惊,就要上前。
“别动她!”玄玑长老立刻阻止,眼神无比严肃,“这是核心在主动与她沟通,在验证,也在传递信息!能否承受住,是她能否得到核心认可的关键第一步!”
炎煌只得停步,紧张地看着崔明月,混沌火在掌心隐现,随时准备强行干预。
崔明月紧闭双目,额角青筋跳动,身体微微颤抖,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她全力运转寂灭新生道韵,如同中流砥柱,在狂暴的信息洪流中坚守本心。那漆黑的终结规则锁链带来的侵蚀感,让她新生的道韵都感到刺痛,但也正是在这种刺痛与对抗中,她对于“寂灭”与“新生”的理解,开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深化、融合。
她仿佛化身为一片无边无际的寂灭之海,任由那代表“终结”的黑色锁链肆虐,但海水深处,那一点混沌灵光却愈发璀璨,不断汲取着星枢核心传递来的、关于“创造”与“秩序”的法则碎片,如同在寂灭的废墟上,重新构筑起秩序的雏形。
不知过了多久,那狂暴的信息洪流渐渐平息,核心传递来的痛苦与混乱情绪也开始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弱的、带着试探与期盼的亲近感。
崔明月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星光与寂灭之意交织,深邃无比。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气息虽然有些虚弱,但眼神却更加明亮、坚定。
“如何?”玄玑长老急忙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看到了它的伤痕,感受到了它的痛苦与……希望。”崔明月声音有些沙哑,但清晰无比,“那异种规则极其顽固,已与核心本源深度纠缠。强行拔除,很可能导致核心彻底崩毁。唯有以界钥为引,以我的道韵为桥梁,引导核心自身残存的创世之力,一点点消磨、转化那些终结规则,使其由‘终结’化为‘新生’的养分,方有一线生机。”
玄玑长老闻言,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激动得胡须微颤:“没错!就是这样!宗内古籍隐晦提及的复苏之法,便是‘以寂灭引新生,化终极为始源’!你果然就是那个人!”
炎煌也松了口气,露出笑容。
然而,崔明月接下来的话,却让气氛再次凝重起来。
“但是,这个过程极其凶险且漫长。”她看向玄玑长老,目光锐利,“不仅需要我全力以赴,更需要绝对安全、不受干扰的环境。核心复苏期间,任何外来的冲击,尤其是同源的‘终结’规则刺激,都可能前功尽弃,甚至引发核心的彻底……自毁。”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道:“玄玑长老,恕我直言,如今的薪火之城,当真能提供这样的环境吗?方才城门口的玄鉴长老,以及城中那些隐藏的……不谐目光,恐怕都是潜在的变数。”
玄玑长老脸上的激动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无奈与决然。他沉默片刻,缓缓道:“你所言,老夫岂会不知?万载封闭,人心思变,更有玄枢当年留下的暗桩,或许至今仍未肃清。内部倾轧,从未停止。玄鉴……便是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且其自身,亦对界钥与核心权力,抱有执念。”
他抬头,目光穿透塔顶光罩,望向无尽的归墟,声音带着一丝决绝:“然而,星枢核心是我宗最后的希望,也是应对未来大劫的关键。无论如何,必须尝试复苏它!至于内部的魑魅魍魉……”
玄玑长老周身气息陡然变得凌厉起来,那化神后期的威压虽一闪而逝,却让塔内的星图都为之震颤。
“老夫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清理一次门户!”
就在这时,崔明月眉头微蹙,她怀中的界钥兽骨再次传来一丝异常波动,并非指向星枢核心,而是隐隐指向观星塔下方,城市某个偏僻的角落。同时,她新生的道韵捕捉到了一缕极其隐晦、与那“终结”规则同源,却又带着一丝生灵狡诈意味的冰冷气息,一闪而逝。
“看来,有些人,已经按捺不住了。”崔明月轻声道。
玄玑长老眼神一寒:“他们敢在观星塔附近窥探?”
炎煌扭了扭脖子,赤瞳中战火重燃:“正好,活动活动筋骨!月霜道友你安心准备唤醒那大光球,外面的苍蝇,交给我和玄玑前辈!”
崔明月点了点头,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团代表着星枢核心的混沌光球投影。
内忧外患,前路艰险。但星枢本源已与她道种共鸣,这条唤醒之路,她势在必行。
而隐藏在阴影中的敌人,似乎也意识到了她的威胁,开始悄然行动。
风暴,即将在这座归墟边缘的孤城中,再度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