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的潮气弥漫进梅苑时,陶盆里的红裸种终于顶破了土壤。芽尖呈嫩红色,裹着一层薄壳,宛如刚睡醒的娃娃,怯生生地探着脑袋。旁边的芝麻芽已长到半寸高,绿得发亮,正歪着身子往红裸芽这边靠拢,像是在给它当护卫。
“红裸芽要喝露水啦!”小石头举着陶碗跑进来,碗里盛着清晨的露水,水面漂着细小的红裸粉,“太爷爷说,白露润红要用叶尖的露,露水里有日头的气息,能让芽长得壮实。”他把露水往红裸芽边浇,水珠落在芽尖的红上,竟滚出细小的红珠,好似给芽戴上了一串项链。
身着青布短褂的爷爷拿着一把旧竹壶,壶身上刻着“润”字,“这壶是你曾外公浇芽用的,壶嘴细,能顺着根浇,不会冲坏芽。”他往土里慢慢渗水,水顺着红裸藤去年的老根脉游走,将藏在土里的藤碎肥泡得发胀,“根要喝足了水,芽才敢往上长,就像娃娃吃饱了奶,才肯迈步。”
女孩蹲在陶盆边,手里捏着一把碎稻壳,“太奶奶说,白露润红要护根,稻壳铺在根边,能抵挡潮气,不让芽烂根。”她把稻壳轻轻撒在红裸芽周围,壳的黄色衬着芽的红色,如同给根盖了一层软被子,风一吹,稻壳微微晃动,露出底下湿乎乎且冒着热气的土。
小陈的孙子背着布包跑进来,包里是晒干的紫苏叶,“太爷爷让我拿这个来,说紫苏叶泡水浇芽,能防虫子咬,还带着药香,芽长得更精神。”他把紫苏叶揉碎泡在水里,水立刻变成淡紫色,往红裸芽边浇时,紫水渗进土里,竟在根周围画出淡淡的紫圈,仿佛给芽设下了一道保护符。
顾念苏翻开《醒红记》,白露那页夹着一片带露的红裸叶,叶上的红纹被露水浸得发亮。页上写着:“白露润红,如哺稚婴,露为乳,土为襁,苏香卫其躯,方得苗肥叶嫩。”她指尖刚触到叶尖,红裸芽突然往上窜了窜,顶破了裹着的薄壳,露出里面嫩黄的芯,好似小鸡啄破了蛋壳。
“红裸芽在数叶呢!”小石头趴在盆边数芽瓣,刚破壳的芽有两瓣嫩红的叶,紧紧抱着芯,“太爷爷说,两瓣叶的芽最有力量,能爬满整架藤。”他数到第三遍时,女孩往芽边又铺了一层稻壳,芽瓣被惊得微微颤抖,仿佛在和他们打招呼。
身着青布短褂的爷爷用红裸石片在陶盆边划浅沟,沟里埋着碎碎的芝麻饼,“这饼是榨油剩下的,埋在根边,慢慢化开都是肥,比买的肥更香,芽更喜欢。”他划沟的动作十分轻柔,生怕碰到红裸芽的根,石片上的红粉落在沟里,与芝麻饼混合在一起,犹如撒了一把红金粉。
傍晚,露水更重了些,梅苑的石桌上摆着刚晾好的紫苏水。老人们坐在屋檐下,看着陶盆里的红裸芽,芽比早上又长高了一点,红瓣舒展开一些,露出里面更绿的芯,“这芽要多留意,白露的潮气最磨人,干了要浇,涝了要松,跟看护娃娃似的。”李奶奶说着,往芽边又添了点稻壳。
顾念苏在账本上写下:“白露,润红裸芽,滋。”笔尖落下之处,红裸芽的叶尖突然滴下一颗露水,落在稻壳上,溅出细小的红雾。她合上账本,听见陶盆里的土在轻轻“咕嘟”作响,是根在土里悄悄伸展,将露水、肥、药香,都转化成了往上生长的力量。
夜里的梅苑浸在露水里,红裸芽的周围,竟又冒出两个小芽尖,都是嫩红色的,好似跟着大芽来的弟弟妹妹。顾念苏蹲在盆边观察,三个芽挤在一起,被稻壳覆盖着,暖乎乎的。恍惚间,曾外公的声音混在风里:“润红裸芽,润的不是土,是露的柔、肥的厚、人的疼,藏在根里,等芽长成藤,就知道每滴露、每把肥,都长成了攀高的力气。”她往新冒的芽边浇了点紫苏水,水晕里的红色,仿佛是芽在土里悄悄绽放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