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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法之争的尘埃尚未落定,一场更为触及社会伦理根基的波澜,在深冬的南京城内悄然涌动。这一次,争议的焦点落在了女子身上——或者说,落在了女子是否应该拥有与男子同等的受教育权上。

事情的起因,是王贞仪在格物院内部的一次季度总结会上,提及院中几位颇有天赋的女弟子在进修高等算学与格物原理时,因缺乏扎实的经史根基和系统的文法训练,而感到力不从心。她感慨道:“若女子亦能如男子般,自幼得蒙良好教化,通达文理,则其于格物之道之成就,未必逊于男儿。” 这番话,被一位与《新论》刊物交好的格物院学士记录并发表,旋即引发了轩然大波。

几乎与此同时,由林川义女周秀娘(即幼时在破庙义学中背《三字经》的那个女孩)主持、在南京城内悄然运营了近两年的“秀慧女子书塾”,也因几名毕业女学生成功应聘至《大明公报》担任文书、乃至协助沈万三商会整理南洋货品名录而名声渐显。书塾虽只教授基础的识字、算术、记账及一些浅显的格物常识,却实实在在地改变了一批平民女子的命运。

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深深刺痛了守旧士大夫们敏感的神经。

都察院右都御史李守俊府邸的书房内,再次聚集了一批面色凝重的官员和士林领袖。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被冒犯的愤怒。

“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古训昭然!”一位太常寺的官员痛心疾首,“女子无才便是德!此乃天地之正理,人伦之大防!今王贞仪一女子,忝居格物院高位已属殊异,竟还敢妄言女子当与男子同受教育?那周秀娘更甚,公然开设女塾,引诱良家女子弃针黹而事笔墨,此非败坏风气,颠倒阴阳为何?!”

李守俊面色阴沉,他没有立即表态,而是将一份关于秀慧书塾的详细调查报告传阅给众人。报告中不仅列举了书塾所授课程,更特别指出,有迹象表明,议会教育委员会中某些激进议员,正酝酿在《义务教育法》草案中,加入“鼓励兴办女学,女子亦需识文断字”的条款。

“此事,已非单纯女子德行之争。”李守俊缓缓开口,声音冷峻,“其背后,是有人欲借‘格物’、‘新政’之名,行瓦解我华夏千年人伦纲常之实!若使女子皆通文墨,甚至涉足外务,则内闱不修,家室不宁,长幼无序之道崩坏殆尽!此乃动摇国本之祸源,绝不可等闲视之!”

在他的策动下,一场针对女子教育的风暴迅速成形。

数日之内,数十份言辞激烈的奏章呈递御前,弹劾王贞仪“妄言惑众”,周秀娘“败坏闺教”,并要求朝廷立即查封所有私立女塾,申明“女子以德行为本,不得妄习诗文外务”的祖训。

南京国子监的监生们再次被动员起来,他们聚集在格物院和秀慧书塾外,虽未冲击,却高举“维护纲常”、“女子归家”的标语,进行“静默抗议”,造成极大的舆论压力。

市井之间,各种污名化女子读书的流言蜚语不胫而走。有说女子读书会“移了性情,克夫伤子”;有说女塾中男女混杂(实则皆为女教师女学生),有伤风化;更有甚者,将近年来一些家庭纠纷也归咎于妻子“识了几个字,便心高气傲”。

压力之下,秀慧书塾的生源锐减,一些已入学的女孩也被家人强行带走。周秀娘面对空了一半的教室和门外的喧嚣,紧咬着嘴唇,眼中既有委屈,更有不屈。

王贞仪在格物院的处境也变得微妙起来,一些原本就对她女子身份抱有偏见的保守学士,此刻更是冷眼旁观。

朝堂之上,皇帝朱由校对此事的态度颇为暧昧。他欣赏王贞仪的才华,也知道周秀娘是林川看重的人,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根深蒂固,他亦不愿被扣上“败坏纲常”的帽子。他将奏章留中,未做批复,实则默许了守旧派的舆论攻势。

议会内部,关于是否在《义务教育法》中支持女学的争论也异常激烈。支持者如顾炎成等人,引证“古有班昭着《女诫》,亦需文墨方能成书”,强调开启民智应包括女子,此为强国之本。反对者则高擎“祖宗家法”和“社会风化”大旗,认为此议过于激进,必将导致天下大乱。

面对如此汹涌的反对浪潮,林川深知,在此事上强行推动立法时机尚未成熟。他采取了更为迂回而坚定的策略。

他首先公开表态,支持王贞仪在格物院内继续培养有天赋的女弟子,认为“天赋不应因男女而废”,并将几名女弟子在协助整理数据、绘制图纸方面的优异表现公之于众,以事实彰显女子接受教育后的能力。

其次,他让周秀娘将秀慧书塾的办学重点,暂时从“开启民智”稍微转向“技能传授”,更加突出女子学习识字算术后,于持家、理财、乃至辅助父兄经营方面的实际益处,并邀请一些开明的士绅夫人参观,展示教学成果,淡化其“离经叛道”的色彩。

同时,他授意沈万三,在其商会内部,优先录用从秀慧书塾毕业、具备一定文化素养的女子担任文书、核算等职务,并给予优厚待遇,以实际行动证明女子受教育的经济价值。

最重要的是,林川鼓励并资助顾炎成等学者,开始系统梳理历代才女事迹,以及经典中关于“教化”不分性别的论述,撰写文章,从学理上逐步瓦解“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绝对性,为未来的观念变革进行理论准备。

这场围绕女子教育的风波,并未能立即催生出支持女学的法律条文,秀慧书塾依旧在压力和歧视中艰难生存。然而,经由王贞仪、周秀娘等人的坚持与林川在背后的运筹,一颗追求平等的种子已然播下。旧势力赖以维系的社会性别壁垒,被撕开了一道细微却难以弥合的裂痕。新制度的生命力,在其向最顽固的传统伦理领域渗透时,再次展现了其潜移默化、持久坚韧的特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