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压弯了竹篱笆上的牵牛花,林小满提着竹篮穿过菜园时,鞋尖沾了些湿漉漉的草叶。篮子里垫着块粗布,是前几日沈青竹用染坊剩下的边角料缝的,靛蓝色的布面上,他笨拙地绣了片小小的竹叶——说是给篮子做个记号,免得和邻居家的弄混。
“慢点走,当心脚下的石板滑。”沈青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扛着把锄头,裤腿卷到膝盖,小腿上沾着新鲜的泥土。“昨天刚下过雨,菜畦边的土松,别踩进去。”
林小满回头笑了笑,举起手里的篮子:“知道啦,我就摘几把青菜,够早上做个汤就行。”她蹲下身,手指拂过油亮的青菜叶,露珠滚落,滴在竹篮的粗布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菜园角落里,几株新栽的番茄苗还歪歪扭扭的,是前几日沈青竹从镇上换来的品种。他说这叫“蜜珠”,结的果子又甜又小,适合给孩子们当零嘴。此刻他正蹲在苗边,小心翼翼地把歪斜的苗扶正,用细竹竿给它们搭架子。
“你看这株,”他朝林小满招手,“昨天还蔫头耷脑的,今早居然冒出了片新叶。”他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片嫩黄的新叶,眼里带着点孩子气的雀跃,“跟你小时候似的,摔一跤哭两声,转眼就爬起来追蝴蝶。”
林小满走过去,果然看见番茄苗顶端顶着片卷成小筒的新叶,像只攥紧的小拳头。“哪有你说的那么皮。”她嗔怪着,却忍不住弯下腰,对着新叶吹了口气,“快点长吧,等结了果子,给你做番茄酱。”
沈青竹直起身,捶了捶腰,目光落在菜园另一头的竹架上。那里爬满了豆角藤,紫白色的花正开得热闹。“再过半月,豆角就能摘了。”他说,“到时候给你做你爱吃的豆角焖饭,放两勺你娘做的豆瓣酱。”
“还要放腊肉。”林小满补充道,眼睛亮晶晶的,“去年你腌的腊肉太咸了,今年少放些盐。”
“记着呢。”沈青竹笑着应道,伸手帮她拂掉沾在发梢的草屑,“昨天镇上的王婶来说,她家的母鸡孵出了小鸡,问我们要不要抓两只回来养。说等鸡长大了,下的蛋给你做蛋羹。”
“好啊。”林小满眼睛更亮了,“要那种黄羽毛的,小时候奶奶家就养过,下的蛋特别香。”她忽然想起什么,从篮子里拿出个用布包着的东西,“对了,昨天绣完了这个,给你。”
是个小小的布袋子,靛蓝色的布面上,绣着两株依偎的竹子,正是沈青竹上次在篮子上绣的那种竹叶,只是针脚比他的细密了许多。“装种子用的,”林小满有点不好意思,“你总把种子随便塞在口袋里,都受潮了。”
沈青竹接过布袋,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竹叶,忽然笑了,眼角的纹路都变得柔软:“我还以为你嫌弃我绣得丑,特意拆了重绣呢。”
“才不丑。”林小满小声说,“就是……比我的稍微……嗯,有气势些。”
沈青竹低低地笑起来,把布袋仔细地揣进怀里,像藏了个宝贝。他拿起锄头,往菜园深处走去:“我去翻那边的地,下午种点萝卜。你摘完菜就先回去吧,灶上还温着粥。”
林小满点点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豆角藤架后。阳光渐渐升高,露珠开始蒸发,菜园里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香气。她提着半篮青菜往回走,路过竹篱笆时,看见那只黄羽毛的小鸡正探头探脑地从王婶家的院子里钻出来,叽叽喳喳地啄着地上的草籽。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也是这样一个早晨,她和沈青竹蹲在鸡窝边,看着刚孵出的小鸡,他说:“等小鸡长大了,下了蛋,我天天给你做蛋羹。”那时候他的声音还带着童音,却已经说得无比认真。
如今,当年的稚语正一点点变成现实。竹篮里的青菜带着露水,怀里的布袋绣着新叶,远处的菜园里,新栽的番茄苗顶着嫩芽,一切都在慢慢生长,像极了他们正在过的日子——没有轰轰烈烈,却在每一个清晨和黄昏里,透着踏踏实实的暖。
林小满加快了脚步,灶上的粥该凉了。她要赶紧回去,把青菜洗干净,切得细细的,放进粥里。沈青竹总说,她做的菜粥最香,尤其是撒上点葱花,连隔壁的狗都会扒着门叫。
风吹过竹篱笆,牵牛花轻轻摇晃,像在为她伴奏。林小满低头看着竹篮里的露水,忽然觉得,这大概就是最好的日子了——有可盼的庄稼,有惦记的人,有正在生长的希望,像那株新冒芽的番茄苗,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饱满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