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陪陵城无人安眠。
整座城池都笼罩在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与不安之中。
马蹄声、脚步声、呵斥声、以及偶尔爆发的短暂抵抗与哭喊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一队队手持火把的士兵,如同暗夜中流动的火焰,穿梭在城中各大坊市,按照名单,粗暴地将一个个往日里高高在上的老爷、少爷、甚至内眷,从他们华丽的庄园府邸中拖拽出来。
火光照耀下,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面孔,写满了惊慌、恐惧与难以置信。
街面上,被刑森整合起来的捕快们,强打着精神来回巡视,灯笼在夜风中摇晃。往日在夜间活跃的偷鸡摸狗之徒,此刻也彻底销声匿迹,生怕被这突如其来的风暴卷进去。
二十二家豪门望族,即便王勇将五百兵马分作三路同时行动,也依旧忙乱到了后半夜。
尤其是当消息不可避免地传开之后,抵抗与试图逃跑者不在少数,更增添了行动的混乱与血腥。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肖尘,却在府衙后堂那张奢华的大床上,睡得颇为舒心。
在给月儿单独安置了一张小床之后,他便左拥右抱,搂着沈明月和沈婉清酣然入梦。
虽然条件所限,并不能真的做什么,但肖尘心中笃定:大被同眠这种美好的开端,有了第一次,就必须有无数次!这是原则问题!
次日,天还未亮透,刚过鸡鸣时分,天空还是一片青灰色。
一个被临时指派来伺候的丫鬟,便小心翼翼地敲响了房门,声音带着惶恐:“侯爷,各位大人在前堂求见,说是有紧急大事发生!”
自从带着家眷开始游历以来,肖尘大多习惯了睡到自然醒。
这般被人早早吵醒,让他颇为不习惯,皱着眉头,一边摸索着往身上套衣服,一边不满地嘀咕:“这些家伙,就没一个能让人省心的!”
沈婉清也醒了过来,一边轻柔地帮他整理有些凌乱的衣襟和头发,一边温言劝慰:“夫君,这城里的事情千头万绪,突然生变,他们自然是忙乱不堪,难以决断。”
肖尘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自己明白,随后便先行推门走了出去。
府衙大堂上,灯火通明。李渭、王勇、刑森等几个核心人物显然一夜未眠。
李渭正拽着自己的袖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在大堂中央走来走去,眉头紧锁,满脸焦灼。
王勇被他转得眼晕,忍不住嚷道:“我说李老弟,你能不能别转了?来来回回,看得我头都大了!”
李渭猛地停下脚步,搓着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怎么会传得这么快?这下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王勇倒是浑不在意,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大大咧咧地道:“急有什么用?等将军来了,自然有决断!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
就在这时,肖尘步入了大堂。
李渭如同看到了救星,立刻迎了上去,语速极快地说道:“侯爷!您可算来了!出大事了!昨夜我们行动虽快,但还是跑掉了几个家伙,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出了城,把消息捅到了城外大营!如今……如今城外那三万边军,已经拔了营寨,正浩浩荡荡地朝着陪陵城开拔回来!看架势,用不到多久,便能兵临城下!”
“哦?” 肖尘闻言,非但没有惊慌,反而骂了一句,“这群家伙,就这么扔下前线?胆子倒是不小!动作也挺快。”
他揉了揉还有些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怕什么?这事儿本来就瞒不住,迟早要对上。只是他们来得太早了些,耽误了我的好觉!”
刑森虽然外表粗犷,但心思比王勇细腻得多,他上前一步,沉声问道:“侯爷,看您如此镇定,可是心中已有退敌良策?”
“良策?” 肖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有什么复杂的计划?说到底,外面那三万,名义上还是我大雍的兵。既然是兵,那就按军队的规矩办。把带头闹事的、蹦跶得最欢的将领找出来,宰了!剩下的,自然就老实了。” 他的想法依旧简单、直接、粗暴。
说完,他转向王勇:“王勇,去,给我找一套合身的盔甲来!上阵对垒,没那一身行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王勇一听,立刻从旁边一张桌子上珍而重之地托起一套铠甲,献宝似的呈到肖尘面前:“将军,早就给您备好了!就知道您用得上!”
肖尘打量过去,只见这套铠甲整体呈现青灰色,由百炼精钢打造,甲片紧密,线条冷硬,透着一股沙场特有的肃杀之气。虽然实用性极佳,但是不够华丽。唯一亮眼的,是配套的一袭鲜红如血的斗篷。
“还是你机灵!” 肖尘赞了一句。
这时,沈婉清和沈明月也已梳洗完毕,从后堂走了出来。
见到肖尘正要披甲,两女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上前,默契地为他穿戴起来。沈婉清仔细地为他系好每一个甲绦,抚摸着冰凉的甲片,柔声道:“相公,你只管去做你想做、该做之事。不必以我们姐妹为念,我们等你回来。”
沈明月为他披上那袭鲜红的斗篷,仔细整理好褶皱,眼神坚定:“婉清和月儿,交给我。我会护好她们。”
肖尘心中暖流涌动,点了点头。
穿戴整齐,青甲红披的肖尘,整个人气质陡然一变,不再是那个慵懒闲散的游人,而是变回了那个曾令北疆蛮族闻风丧胆的铁血战神。
他目光扫过堂下众人,声音铿锵有力:
“王勇!”
“末将在!”
“随我出城!”
“得令!”
……
沈婉清随着李渭等人登上了陪陵城的西城门楼。放眼望去,城外的景象让她呼吸骤然一窒。
只见目光所及之处,黑压压的军队如同蔓延的潮水,旌旗如林,兵甲反射着初升朝阳的冷光,一股肃杀沉重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以前只见过山匪流寇围城,那些乌合之众松散混乱,与眼前这队列严整、沉默如山的大军相比,简直如同儿戏。
这才是真正军队的力量,是足以碾碎一切的钢铁洪流,那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沈明月站在她身边,紧紧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掌心也微微沁出冷汗。
她掌管清月楼,看过无数关于肖尘战场无敌的情报,纸上写着“一人破万军”、“千军辟易”,但那些文字,与亲眼目睹这三万大军列阵于前的磅礴气势,完全是两种概念。
这真的是人力所能抗衡的吗?纵然对肖尘有再多信心,在此刻天地为之变色的军阵之前,她心中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动摇与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