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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怀保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里面还混着沙土。

他的军装早已被撕扯成布条,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只是用脏布草草捆扎,渗出的鲜血将半个胸膛染成暗褐色。

他靠在炸塌了半边的机枪工事里,嘶哑着喉咙吼道:

“各连,汇报情况。

还有几个能喘气的?”

一连长几乎是爬过来的,他的右腿被弹片削去了一大块肉,白骨隐约可见,脸色惨白如纸:

“营…营长,一连…算上我,还有…十九个能动的…轻机枪只剩一挺,子弹…不到五十发…”

二连的通讯员哭着跑来,脸上全是黑灰和泪痕混成的泥泞:

“营长!二连长…二连长他…抱着炸药包和鬼子的铁王八同归于尽了。

二连…没人了…几乎没人了…”

“三连还有十五个人。”

王怀保几乎窒息。

三营,他的三营。

跟着他一路打出来的老兄弟,如今在这黑石岭上,已经快流干了最后一滴血。

他能叫出每一个倒下的战士的名字,记得他们参军时憨厚的笑容,记得他们听到猪肉炖粉条时咽口水的声音……

那个总爱吹牛说自己一顿能吃八个馒头的山东大汉,此刻就安静地躺在几米外的弹坑里,半个身子都不见了。

“嗡——!!!”

天空中,那种令人牙酸的引擎轰鸣再次由远及近。

不是之前的侦察机,而是三架九七式重型轰炸机,它们像秃鹫一样在黑石岭上空盘旋,庞大的阴影笼罩着残破的阵地。

“狗日的!又来了!隐蔽!找防空洞!”

王怀保声嘶力竭地呐喊,但声音在巨大的引擎噪音下显得如此微弱。

轰炸机俯冲而下。

“轰!!!轰隆!!!”

地动山摇的巨响接连爆开,整个黑石岭主峰都在颤抖、崩裂。

巨大的气浪将战士像树叶一样掀飞,坚实的工事被夷为平地,裸露的岩石被炸成齑粉。

一个躲在半截断墙后的战士,连同那堵墙一起,在王怀保眼前被直接炸成了碎片,鲜血和内脏溅了他一身。

炮击紧随而至。

日军后方,至少一个炮兵中队的山炮、野炮开始了覆盖式轰击。

炮弹如同疾风暴雨般落下,

“咚咚咚!咚咚咚!”

的爆炸声连绵不绝,几乎听不到间隙。

火光冲天,硝烟弥漫,视线所及之处,只有翻滚的烈焰和腾起的尘土。

一段刚刚还在喷射火舌的战壕,被一发炮弹直接命中,里面的几名战士瞬间消失,只留下一个还在冒烟的深坑。

王怀保看着眼前的景象,脑海里猛地闪过一个月前,在根据地休整时,他和战士们围坐在篝火旁,新兵蛋子小四川腼腆地唱着家乡的山歌,歌声清亮。

而此刻,小四川可能就躺在某片焦土下,再也唱不出歌了。

小鬼子炮火开始向阵地后方延伸。

透过弥漫的硝烟,可以看到山下,密密麻麻的日军步兵,在军官明晃晃的指挥刀驱赶下,如同黄色的蚁群,再次涌了上来。

这一次,他们的队形更加密集,冲锋的势头更加疯狂。

“营长!鬼子…鬼子上来了!”

一个满脸是血,只剩下一条胳膊的战士,用剩下的手死死攥着一颗手榴弹,对着王怀保喊道。

王怀保从回忆中醒来,环顾四周,还能站起来的战士,不足三十人,个个带伤,眼神里充满了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决死的疯狂。

弹药几乎告罄,阵地上能找到的武器,除了几杆拼弯了刺刀的步枪,就是石头和工兵锹了。

王怀保猛地站起身,捡起地上—柄卷了刃、沾满脑浆和污泥的大刀。

他用嘶哑到几乎破音的声音吼道:

“三营的弟兄们,咱们的身后,是团长,是战友,是乡亲。

咱们多顶一分钟,他们就能多跑一里地。”

“今天,咱们三营,就算全交代在这黑石岭上,也要完成团长交给我们的任务,崩掉小鬼子满嘴牙。

让他们记住,中国,有不怕死的爷们儿。”

“跟狗日的拼了!杀——!”

王怀保挥舞着大刀,第一个跃出了残破的工事。

这时一名浑身是血的通讯兵爬到王怀保身边:

“营长,团长急电,主力已安全转移至预定区域,命令我部……伺机突围!”

王怀保艰难地笑了笑,环视着身边寥寥无几、个个带伤的弟兄们。

“兄弟们……任务,完成了。”

他的目光投向山下那片庞大的、暂时被打懵但正在重新组织的日军旅团,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但是,咱们三营,没有突围这个词。”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力气吼道:

“新一团,三营!全体都有——上刺刀!”

“为死去的战士们报仇。”

“全营,随我杀——”

残阳如血,映照着黑石岭主峰上,那几十名巍然屹立、刺刀雪亮的身影。

他们面对着山下数千敌军,发出了最后的、石破天惊的怒吼:

“杀——!”

“杀——!”

残存的战士们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如同决堤的洪流,迎着数倍于己的日军,发起了反冲锋。

白刃战瞬间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

刺刀碰撞的铿锵声、大刀砍入骨肉的闷响声、濒死的惨叫声、愤怒的咆哮声……交织在一起。

王怀保如同疯虎,大刀挥舞,状若癫狂,一名日军鬼子头头刚举起王八盒子,就被他连手带枪一齐砍断。

另一名鬼子趁隙突刺,王怀保不闪不避,用受伤的左肩硬生生扛住刺刀,右手大刀顺势横斩,将那鬼子拦腰砍成两截。

肠子和内脏流了一地。

山下,日军临时指挥所。

举着望远镜的日军大队长森田,脸上的肌肉在疯狂抽搐。

他对着步话机,用不敢置信的语气咆哮着:

“旅团长阁下,这群八路军是疯子。

我们遇上了一群疯子。

我的第二、第三中队几乎被打残了。

他们顶着帝国的飞机和重炮,还在反击。

没有武器,他们便用石头砸,用牙咬。

魔鬼,他们都是魔鬼,我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支军队有如此顽强的意志力!”

步话机里传来旅团长高桥麻代冰冷而恼怒的声音:

“八嘎!魔鬼?害怕?

森田,你的武士道精神呢?

一个加强大队,各式的飞机,大炮,坦克,拿不下一个小小的山头?

我不想再听任何借口。

半小时内,我必须看到太阳旗插上黑石岭。

否则,你就切腹向天皇谢罪吧!”

“哈…哈依!”

森田放下步话机,脸色铁青,他抽出指挥刀,对着身边的副官吼道:

“命令第四中队全部压上。

督战队在后,后退者,格杀勿论!”

阵地上,王怀保身边最后一个警卫员也倒下了,他用身体替王怀保挡了一颗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