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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偏关,提督府书房。

陈阳手里捏着一份刚收到的急电,那是关于山东局势的情报。他走到巨大的大明全图前,手指在山东半岛最尖端那个点上,点了点——登州。

“唐默。”

“在。”

“带两百个最好的夜不收,去山东。”陈阳没有回头,声音沉稳,“目标只有一个:孙元化。这个人,我要活的。还有他的家人,锦衣卫动手之前,必须全部转移到我们的地盘。”

历史上,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孙元化是徐光启的学生,也是大明难得一见的火器专家和西学人才。可惜,他是个书生,不懂带兵,更不懂人心。

“侯爷,这个孙元化有何过人之处?”

陈阳转过身,“他脑子里的那些弹道学和铸炮术,比十万两黄金还贵重。去吧,动作要快,孔有德那帮人已经反了。”

……

登州城外,寒风呼啸。

孙元化策马立于护城河边,身后是几百名疲惫的亲兵。他望着眼前这座熟悉的坚城,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城门紧闭,吊桥高悬。

平日里飘扬的大明旗帜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有些歪斜的“李”字大旗。

“开门!我是巡抚孙元化!”孙元化扬起马鞭,高声怒喝。

城头上探出一个脑袋,是个穿着破烂皮甲的兵油子,嬉皮笑脸地喊道:“巡抚大人,这城如今不姓孙,改姓李了!”

话音刚落,城垛后呼啦啦站起一片人。为首的正是孔有德、李九成和耿仲明。

李九成趴在垛口上,手里拎着个酒坛子,醉醺醺地喊:“孙大人!朝廷不给活路,咱们反了!这登州城坚炮利,只要大人肯点头,咱们拥您做个逍遥皇帝,岂不比受那崇祯老儿的气强?”

孙元化只觉脑中“嗡”的一声,气血翻涌。

这些辽东兵,是他力排众议收留的。他给他们饭吃,给他们马骑,甚至把最好的火器都配给了他们。如今,这就是他们的回报?

“畜生!一群畜生!”孙元化气得浑身发抖,拔出腰间佩剑直指城头,“我受国重恩,岂能与尔等逆贼同流合污!来人!给我攻城!”

这命令简直是自杀。

他身后那点亲兵还没来得及动,城头上的红夷大炮就响了。

“轰!”

炮弹落在孙元化的马前,炸起漫天冻土。紧接着,四周的树林里、沟壑中,无数伏兵呐喊着冲了出来。

根本不是打仗,是被包围了。

半个时辰后。

孙元化被五花大绑,推进了巡抚衙门。

孔有德、李九成、耿仲明三人,此刻却换了一副面孔。他们屏退左右,噗通一声跪在孙元化面前,痛哭流涕。

“大人!我们也是被逼无奈啊!”孔有德一边磕头一边嚎,“弟兄们没饭吃,那只鸡的事儿就是个引子……我们不想反,是想求条活路!”

这出戏,演得真好。

孙元化面如死灰,根本不看这三人,只是问了一句:“张可大张总兵呢?”

“自……自缢了。”李九成缩了缩脖子。

“那些葡萄牙炮师呢?”

“这……”耿仲明支支吾吾,“刚才乱战,那帮洋鬼子不肯降,还开炮打咱们……死了十二个,伤了十五个。”

孙元化闭上了眼睛。

那是大明花重金从澳门请来的教官,是他在登州练兵的心血。全完了。

“你们要反,便反。要杀,便杀。”孙元化突然睁眼,声音平静得可怕,“想让我从贼?做梦。”

他猛地挣脱绳索——或许是孔有德故意没绑紧,一把抽出孔有德腰间的佩刀,毫不犹豫地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鲜血喷涌而出。

“大人不可!”

旁边冲出一人,死死攥住刀刃。

那是王征,孙元化的幕僚,也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

“大人!主说,自杀也是杀人,是大罪啊!”王征满手是血,哭喊着,“留得有用之身,将来还能报效国家,何必急于一时!”

孙元化倒在血泊中,脖子上的伤口狰狞,但因王征阻拦,并未割断大动脉。他看着大堂顶棚的藻井,两行浊泪顺着眼角滑落。

死都不让死,这是何等的绝望。

……

北京,紫禁城。

乾清宫的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崇祯皇帝的脸色却比外面的雪还要冷。

“啪!”

一本奏折被狠狠摔在地上。

“私通!又是私通!”崇祯在大殿里来回踱步,像头困兽,“边关那些将领,拿着朝廷的饷银,背地里却把粮食铁器卖给建奴!朕是不是该把他们的皮都剥了!”

满殿大臣噤若寒蝉。

温体仁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

崇祯发泄了一通,猛地转过身,死死盯着兵部尚书熊明遇:“山东的事,到底怎么样了?”

熊明遇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回皇上,孔有德贼军连破数城,如今已围困莱州。登莱巡抚孙元化……据报已被贼人所擒,但……并未殉节。”

“并未殉节?”崇祯冷笑一声,“那就是降了?”

“皇上!”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礼部尚书徐光启颤巍巍地出列,跪倒在地,摘下官帽放在一旁。

“孙元化是老臣的学生,老臣知其为人。他虽不善将兵,但对大明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此次兵变,实乃辽兵骄悍难制,非元化之罪啊!老臣愿以全家性命担保,孙元化绝不会降!”

徐光启已是七十高龄,这一跪,头磕在金砖上咚咚作响。

温体仁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慢悠悠地说道:“徐大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孙元化在登州又是招募洋人,又是大造火器,耗费朝廷数百万两银子。如今一旦生变,那些火器全成了贼寇攻打我大明城池的利器。这难道不是‘主抚误事,养虎为患’吗?”

周延儒作为首辅,当年也是支持孙元化的,此刻被温体仁这一棒子打得有点发懵,刚想开口辩解,却见崇祯那阴冷的目光扫了过来。

“够了。”

崇祯一挥手,声音冷漠:“孙元化身为巡抚,守土有责。如今丢城失地,损兵折将,这就是罪!传朕旨意,即刻遣锦衣卫前往松江府,将孙元化家属全部捉拿进京,听候发落!”

徐光启瘫软在地,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