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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脉拎着头盔往里走,忽然看到我们两个同时回头看她,她露出古怪的表情,转身就向外走。老黄下了吧椅,大步走向门口,去追麦脉。我没有地方,只是拿着酒瓶看向他们。
老黄在外面追上了正要骑上摩托车的麦脉,拉住她的手腕,说着什么。麦脉没有发动摩托车,只是坐在摩托车上默默地听着老黄的话。过了几分钟,麦脉从摩托车上下来了,跟着老黄重新回到了店里。他们没有坐到吧台前,而是坐在靠窗的沙发座上。
服务员走了过去,老黄点了些饮品。我转动吧椅,拿着啤酒看着他们,觉得很别扭。麦脉不是要断了与老黄的联系吗,怎么又被他说动了呢?我情愿她刚才就这么执着地离去。
老黄笑嘻嘻地和麦脉说着什么,他谄媚的表情让我觉得恶心,而麦脉居然被他的话逗笑,不像刚才那样板着脸了。我不想再去看他们,匆匆把啤酒喝完,强忍着胃里的不适,晃悠着走向门口。离开“晓风残月”之前,我又看了一眼他们,麦脉满眼怨艾地看了看我,有些委屈。我没敢在和她对视,赶紧推门走了出去。
夜晚的温度也很暖和,我快步走到地铁站前的时候,终于控制不住贲门括约肌了,啤酒就像是开闸后的洪水,顺着食道涌了上来。我蹲在路边,再次吐了出来,这回没人来轻抚我的后背了。平时,我喝六瓶啤酒根本不会有这种反应,而今天因为空腹喝得急,所以才会呕吐的。
我到了我们院后,并没有着急上楼,而是坐在楼侧花坛的石台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我想思考些什么,可是脑子很晕很乱,什么也思考不出来。这个周末要回趟家,却无法带着郗新宇一起去了,我妈要是问起来的话,我是应该敷衍了事呢,还是实话实说呢?这让我头疼。
天已经全黑了,院里几栋居民楼的窗户也亮了起来,万家灯火,展现着不同的温馨。我仰着脖子看着每一扇窗户,这里已经不像我小时候那样了,一些原先的老邻居都搬了家,这里的房子或租或卖,来了不少生人,曾经的小伙伴们也都各奔东西,几乎没有了联系,同龄人里,只有我和蔡德诚还坚守着“故土”。
啤酒的劲力有限,而我又吐出和尿出一些,已经没那么难受了,脑袋都不怎么晕了。只是夏天到了,蚊虫又开始滋扰,我坐了半个多小时,胳膊和腿已经被叮了十来个包了。
我把抽完的第五支烟丢在地上,站了起来,屁股上的浮土,准备回家去涂抹一些风油精。当我走到单元门口的时候,院里响起一阵摩托车的声音,我觉得可能是麦脉,因为我们院里只有汽车,没有摩托车。我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躲在楼道门边悄悄向外望去,一束很亮的光照了过来,我看不清楚车上的人,只是直觉告诉我,那就是麦脉。
摩托车停在了两个单元门之间,熄灭了灯和发动机。我的眼睛略微适应了一下,发现确实是麦脉。她摘下头盔,捋了捋头发,并没有立刻走向单元门,而是往后退了几步,抬眼向上看。我知道,她是在看我家是否亮着灯。果然,她失望地叹了口气,走回到摩托车边,不过没有骑上去,而是掏出手机,犹犹豫豫的,没有下一步动作。
我轻轻咳嗽一声,楼道里的灯亮了,麦脉也看了过来,我往后挪了挪,她试探着往这边走了几步,终于看到了藏在单元门里的我。麦脉瘪瘪嘴,做出一副想哭的模样。我没说话,默默地转过身,一级一级地上台阶。我走到二楼的时候,听见了一楼的脚步声和她轻轻咳嗽的声音。
我加快脚步,到了家门口,迅速打开门,但是并没有进去,而是重重地关上了它,蹑手蹑脚地多上了半层,藏在拐弯处注视着我家门口。几秒钟后,麦脉轻轻地走了上来,她站在门口,委屈巴巴地嘟着嘴,抬起手想要敲门,却犹豫了,僵在半空。又过了不到半分钟,她终于敲响了我家的门。家里没人,自然不会有人给她开门。她敲了几声后,颓然地蹲了下来,拿出手机,毫不犹豫地拨通了我的号码。
当我的手机铃声在麦脉头上响起的时候,她倏然站起,探头探脑地往上走,终于又看到了我。我还是没说话,默默地走回到家门口,掏出钥匙,再次打开门,率先进去了,把关门的工作交给她。麦脉站在门口,没有动,只是看着我。
我换好鞋,对她说:“把门关上啊,这样放蚊子,我一宿都别想睡好觉了。”
麦脉从外面把门关上了。我愣了愣,以为她会进来,结果却没有。我走到门边,隔着猫眼看了出去,她并没有走也没有蹲下,只是站在门前,呆呆地看着。
我打开了门,说:“谁让你从外面关门了?”
“你又没让我进去,”她囔囔地说,“我不是怕你女朋友误会吗?”
我冷笑一声,实际上不应该叫冷笑,而是自嘲。我自嘲地笑了一声,听起来却很像冷笑,她做过很多让郗新宇误会的事儿,最终郗新宇把我甩了,所以说是冷笑或者自嘲,都无所谓了。我说:“你进来吧。”
“这可是你让我进去的。”
我没说话,转身走向厕所,外面的门又被关上了。我上完厕所,洗了把脸,出来的时候看到麦脉坐在沙发榻边上,光着两只脚。
我指了指鞋柜,说:“自己找一双拖鞋穿上。”
麦脉很乖巧地去穿上之前在我家穿过的拖鞋,然后坐回了刚才的位置上。
我从茶几下面找出风油精,将身上的蚊子包都涂了一遍,凉飕飕的,然后坐在沙发的另一端,与她隔得很远,问:“你怎么没让老黄送你回去?”
“我骑着摩托车呢。”
“那你怎么不回家,又来这里干什么?”
麦脉回身看向我,嘴巴噘得老长,几乎能拴住一头驴。她委屈巴巴地说:“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把我删了?”
“删除一个人也需要原因吗?”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好吧,因为她总是误会,所以我当着她的面,把你的联系方式删了。”
麦脉哽咽了一下,说:“你为了讨好她,就要伤害我,你觉得这样对吗?”
“没有什么对不对的,人生总是要面临选择的。”
麦脉鼓着腮帮子,愤恨地看着我,说:“谁让你选择了,我又不是你这道题的答案之一,你凭什么要把我作为选项?”
“反正已经删了。”
“我给你唱过的歌,你也删了,对吗?”
“优盘里的还在,微信里的没有了。”
麦脉掏出手机,操作一番,把它放到茶几上,说:“我又加你了,你通过一下,我把歌再发给你。”
“这些东西没那么重要。”
“对于我来说很重要!”
我们四目相对,她哭了,哭得很悲伤。我说过,我很受不了姑娘流眼泪,可此时却一动没动,任由她哭,甚至连张纸巾都没有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