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刚吹起“血燧”旗的一角,叶天寒的左臂就动了一下。
那条缠在小臂上的铁链,金纹还带着夜里的余温,微微发烫。他没抬头看天,但能感觉到空气里多了一丝锐利——像是有人用刀尖轻轻划过耳膜,不疼,却让人不想再坐下去。
他缓缓站起身,膝盖发出一声轻响。刀还在鞘里,手已经搭了上去。
远处石台上,一道白影落下,尘都不扬。那人站得笔直,袍子干净得像是刚从箱底翻出来晒过太阳,背后背着一把剑,连穗子都没乱。
叶天寒眯了眯眼。
来人抬手,袖口一抖,一道剑气直冲云霄,在空中炸开一朵银花。虎牢关上几个守卒被震得耳朵冒血,连忙捂住脑袋蹲下。
“北境统帅?”那人声音不高,听不出火气,倒像在念书,“就是你用断岳刀法斩了霍天雄?”
叶天寒没答话,只把腰间的刀往前提了提。
“刀法倒是凶狠。”那人轻笑一声,“可惜路子野,根基浮,不过是个杀人的手艺,谈不上道。”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叶天寒身上那件灰扑扑的短打,又落在他脚边的“血燧”旗上,“军中走卒,靠些蛮力成名,也敢称刀主?今日我李玄风到此,不是为了取你性命,是想让你亲眼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武道。”
叶天寒终于开口:“你穿这么白,不怕待会儿弄脏?”
李玄风一愣。
旁边几个跟着来的天剑阁弟子差点呛住。
“你说什么?”
“我说,”叶天寒咧嘴一笑,眼角拉出一道旧疤,“你要是怕血溅衣裳,现在脱下来还来得及。”
李玄风盯着他看了两息,忽然笑了。这回不是冷笑,是真的觉得有点意思。
“好。”他说,“我给你个机会——接我九霄剑阵三招,若不死,我转身就走。”
“你不走我也不会留你吃饭。”叶天寒拔出半截刀,“但我有个条件。”
“讲。”
“你输了,得把这身白袍留下。”
李玄风眉头一挑:“我若赢了呢?”
“那你爱干嘛干嘛。”
人群后头一个年轻弟子忍不住嘀咕:“阁主跟这种粗人赌什么衣服……”
话没说完,李玄风抬手一挥,那人就被一股劲风掀了个跟头。
“闭嘴。”李玄风看着叶天寒,“你配。”
他退后三步,双掌合于胸前,指尖微张,如捧月轮。脚下青石寸寸裂开,九道剑影自地面升起,悬于空中,呈环形将叶天寒围住。
每一道剑影都泛着冷光,割得人脸皮生疼。关墙上几片瓦片被无形气劲绞碎,簌簌掉落。
叶天寒站在原地,左手轻轻抚过臂上铁链。链子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表面金纹一闪,竟顺着腕骨爬上了刀柄,一圈圈缠紧。
“你倒是有点门道。”李玄风低声道,“能让兵器与外物共鸣,也算入门了。”
“我不是来入门的。”叶天寒握紧刀,“我是来出门的。”
话音落,第一道剑影俯冲而下!
叶天寒不闪不避,反手一刀横撩——“断岳·断流”!
刀光如江河决堤,赤色弧芒逆冲而上,与剑影正面相撞。轰然巨响中,碎石炸飞,地面塌陷三尺。那道剑影咔地断裂,化作点点光屑消散。
第二道紧随其至,自侧方斜斩,速度快得只剩残影。
叶天寒旋身,铁链借力甩出,缠住刀背猛一拉,刀势陡增三分,硬生生将剑影劈成两半。
第三道自头顶压下,九道剑影竟在此刻共振,形成一片密不透风的剑网,空气都被挤压出爆鸣声。
叶天寒双脚猛然蹬地,整个人跃起丈高,刀锋由下至上狂斩而出!
“断流!”
这一刀比前两刀更沉,更狠,像是要把整座山都拦腰斩断。
刀光与剑网撞在一起的瞬间,天地仿佛静了一瞬。
紧接着,轰隆一声,半座山头齐刷刷被削平,巨石滚落如雨,烟尘冲天而起。关墙剧烈晃动,几名守卒直接从垛口摔了下来。
烟尘散去,李玄风立于残峰边缘,白袍襟口裂开一道口子,渗出血丝。他低头看了看,伸手抹了把,指尖染红。
“有意思。”他盯着叶天寒,眼神终于认真起来,“难怪能杀霍天雄。”
叶天寒落地,刀尖插进土里,撑着身体喘了口气。左臂铁链自动松开,缓缓缩回原位,金光渐隐。
“你那阵,练了几年?”
“三十年。”
“怪不得动作这么慢。”
李玄风嘴角抽了抽,竟没生气。他抬手一招,九道剑影重新归位,环绕周身。
“你刀法虽野,但有势、有根、有杀意。”他缓缓道,“我不否认你是个人物。”
“那你还不走?”
“我还没输。”
叶天寒抬头:“你想再来?”
“十二卷之后,我再来找你。”李玄风收回剑,转身走向石台边缘,“到时候,我要你亲口承认——剑,才是武道巅峰。”
“那你得带件新衣服来。”叶天寒拍拍刀鞘,“这件我看快报销了。”
李玄风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下,纵身一跃,腾空而去。身后九道剑影化作长虹,转眼消失在天际。
天剑阁弟子们面面相觑,最后也只能咬牙跟上,一个个跳得磕磕绊绊,有两个差点从崖边滑下去。
叶天寒站着没动,直到最后一人飞走,才慢慢弯腰,捡起地上一片碎布——是李玄风袍角撕下的,沾着点血。
他随手一扔,布片飘进沟里,被风吹着打了两个转,卡在一块焦木上。
关墙上,一名守卒小心翼翼探出头:“统……统帅,他们真走了?”
“没走刚才你咋不喊救命?”叶天寒拍了拍刀上的灰,“回去睡觉。”
那人缩回头,嘀咕:“可您也没睡啊……”
叶天寒没理他,走到旗杆旁,仰头看了看“血燧”旗。旗面被刚才的气劲撕了一角,歪歪扭扭挂着。
他踮脚伸手,想把它扯正一点。
结果手指刚碰到绳结,铁链突然一颤,猛地绷直,指向南方。
他愣了一下。
链子还在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
远处山道尽头,尘烟未散。
一辆青篷马车正缓缓驶来,车帘掀开一角,露出半截黑色剑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