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从来不缺新闻。
但今天这个,有点不一样。
它像一阵,带着铁锈味的,妖风。
从坤宁宫刮出来,吹遍了每一个角落。
然后,盘旋在我的承恩殿上空,不走了。
“娘娘,您听说了吗?”
“皇后娘娘她,要亲自下厨了!”
“我的天爷,皇后千金之躯,怎么能进厨房那种地方?”
“你懂什么,这叫与天下共苦,为君分忧!你没听皇后娘娘说吗,要效仿惠贵妃娘娘,节俭用度!”
“哎,要我说,还是咱们惠贵妃娘娘厉害,一道菜谱,就让皇后娘娘都跟着学。”
“嘘,小声点,这话可不敢乱说!”
宫女们在殿外,压着嗓子,交头接耳。
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传进我的耳朵里。
我坐在窗边,手里捏着一个,凉透了的馒头。
一口,也咬不下去。
学我?
她堂堂一国之母,六宫之主。
会需要,学我一个,靠做饭上位的妃子?
她不是在学我。
她是在,杀我。
用一种,我最熟悉,也最无力反抗的方式。
她把“做饭”这件事,从我的手里,抢了过去。
然后,把它,变成了一件,彰显她贤德,仁爱,母仪天下的,政治工具。
从此以后,她做的,是“为君分忧羹”。
我做的,就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家常小菜”。
高下立判。
我甚至能想象到,裴容的表情。
他会欣慰。
他会觉得,他的皇后,终于,懂事了,长进了。
知道,为他分忧了。
那我呢?
我这个,只会做饭的,废人。
还有什么用?
我的心,又开始,一阵阵地发慌。
像揣了个,漏气的,破风箱。
呼哧呼哧的。
我得做点什么。
我站起来,跌跌撞撞,走向小厨房。
那里,是我的地盘。
我唯一的,避难所。
我翻箱倒柜,找出一只,处理干净的,乳鸽。
我不打算做什么复杂的菜。
我就想,炖一锅,最清淡的汤。
什么都不加。
就放几片姜,几颗红枣。
用最慢的火,慢慢地炖。
我需要那股,温暖的,干净的,食物的香气。
来告诉我。
我还活着。
汤,在小陶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白色的水汽,氤氲了整个厨房。
我趴在灶台上,闻着那股,淡淡的肉香。
心,好像,真的,安定了一点。
“咳咳。”
一声轻咳,在门口响起。
我吓得,一个激灵。
猛地回头。
是裴容。
他穿着一身常服,就站在那里。
脸上,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
“皇……皇上……”
我手忙脚乱地,想要行礼。
“免了。”
他摆了摆手,自己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在小厨房里,扫了一圈。
最后,落在了那个,冒着热气的,陶锅上。
“什么东西,这么香?”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没……没什么,就是,一锅鸽子汤。”
我紧张地,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他来做什么?
来告诉我,让我以后,别再献丑了?
皇后的厨艺,比我好一万倍?
他没说话。
只是,拉过一张小凳子,在灶台边,坐了下来。
“给朕,盛一碗。”
我愣住了。
“啊?”
“朕饿了。”
他看着我,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敢违抗。
只能,哆哆嗦嗦地,拿了个干净的碗。
给他,盛了一碗,清得能见底的汤。
连肉,都没敢多给。
我怕,他嫌油。
我把碗,递到他面前。
心里,七上八下。
他接过去,也没用勺子。
就那么,端着碗,吹了吹。
喝了一口。
然后,又喝了一口。
很快,一碗汤,就见了底。
他把空碗,放在灶台上。
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然后,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里,带着,说不出的,放松。
“再来一碗。”
他说。
那天晚上,他一共,喝了三碗汤。
吃了一整只,炖得烂熟的鸽子。
他什么都没说。
没提皇后。
没提朝堂。
就只是,安安静静地,吃。
吃完,他就走了。
留给我,一屋子的,迷茫。
第二天。
一个更大的新闻,炸响了整个后宫。
皇后娘娘,亲手炖了一盅“十全大补汤”,送去了御书房。
小翠绘声绘色地,给我描述。
“娘娘,您是没看见那阵仗!”
“坤宁宫的掌事大太监,亲自捧着个,金丝楠木的食盒。”
“听说,那汤里,放了,长白山的百年老参,东海的鲍鱼,还有鹿茸,雪蛤……”
“把御膳房,压箱底的好东西,全搜罗去了!”
“整个后宫都传遍了,说皇后娘娘,为了皇上的龙体,真是,煞费苦心!”
我听着,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甚至,有点想笑。
这么个补法。
也不怕,把人,给补出火来。
我懒得理会。
继续,窝在我的小厨房里,研究我的,新菜谱。
白菜,要怎么做,才能,又脆又甜。
豆腐,要怎么炖,才能,入味又不碎。
这些,才是我该操心的事。
天,很快就黑了。
我刚准备,给自己下碗面条当晚饭。
小李子,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他的脸,白得,像一张纸。
嘴唇,都在哆嗦。
“娘娘!不好了!出事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
手里的面粉,都洒了。
“皇上……皇上他……”
小李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带着哭腔。
“皇上他,病倒了!”
“就在御书房!”
“太医院的人,全都过去了!”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
一片空白。
“怎么……怎么会……”
“奴才听,御书房伺候的人说……”
小李子的声音,压得极低,像在说什么,天大的机密。
“皇上,是喝了皇后娘娘送去的那盅汤之后,才突然,开始发热,流鼻血的!”
“太医令的诊断,已经下来了……”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是无尽的,惊恐。
“虚……虚不受补,内火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