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国-求-荣。
这四个字，像四把烧红的烙铁，一下子，全都烫在了我的心上。
我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感觉不到膝盖的疼。
也听不见，大殿里，那些，山呼海啸一样的，请杀之声。
我的世界，只剩下，裴容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还有，他说过的那句话。
他信了。
我的皇帝。
我的，首席脑补官。
我最大的金手指。
他，信了。
我完了。
太子裴恒，又一次，跪了出来。
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额头，碰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父皇！”
“国贼，就在眼前！”
“边关将士，尸骨未寒！”
“若不立斩此獠，何以慰忠魂！何以安天下！”
他声泪俱下，每一个字，都砸在地上，掷地有声。
“请父皇下旨！诛杀国-贼！”
吏部尚书许光，带着他身后的一大群官员，齐刷刷地跪下。
“请陛下下旨！诛杀国-贼！”
声音，汇成一股洪流。
要将我们，彻底淹没。
我看到，有几个武将，眼睛都红了。
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那样子，恨不得，现在就冲上来，把我们，剁成肉酱。
我下意识地，往裴昭那边，挪了挪。
我想，挡在他前面。
可我的腿，像灌了铅。
根本，动不了。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裴昭，小小的身子，跪在这场，滔天的风暴中心。
他，一直没有说话。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为自己，辩解一个字。
他甚至，没有抬头。
他只是，跪着。
脊背，挺得，像一杆，永远不会弯的枪。
龙椅上的裴容，也一直没有说话。
他的手指，在龙椅的扶手上，轻轻敲着。
一下。
一下。
那声音，不大。
却，敲在，我的心脏上。
大殿里，吵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了，那个，至高无上的男人身上。
他们在等。
等他，最后的宣判。
我攥紧了手。
手心里，全是冷汗。
我好想，冲他大喊。
我好想问问他。
你脑补出来的那些，深情厚谊，都是假的吗？
你看到的那些，所谓的高瞻远瞩，都是你自己的幻觉吗？
为什么？
为什么，你宁愿相信一封，来路不明的信。
也不愿意，相信，你看着长大的儿子。
相信这个，被你亲手，塞进我怀里的孩子。
可我，喊不出来。
我是惠妃。
我是他亲口说的，教唆皇子，卖-国-求-荣的，罪魁祸首。
我没有资格，质问他。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走。
每一秒，都是煎熬。
终于。
裴容的手指，停了。
他开口了。
“三皇子裴昭。”
他的声音，很冷，也很平静。
传遍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心性叵测，勾结外敌，图谋不轨。”
“罪证确凿，天地不容。”
他每说一个字，我的心，就凉一寸。
裴恒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
我看见了。
裴容停顿了一下。
他的目光，扫过下面，跪着的所有人。
最后，落在了裴昭身上。
“然，念其年幼。”
“或，受人蒙蔽。”
“朕，不忍立时处决。”
我心里，那根绷到极致的弦，似乎，松动了那么一丝丝。
还有希望？
“传朕旨意。”
“将罪人裴昭，打入天牢，严加看管！”
“待边境战事了结，再行，发落。”
旨意，下达了。
没有立刻处决。
但是，天牢。
那个地方，进去了，还有几个，能活着出来。
这不过是，缓期执行的死刑。
“陛下圣明！”
太子裴恒，再一次，高呼。
群臣，跟着，山呼万岁。
他们，满意了。
在他们眼里，裴昭，已经是个死人。
很快，就有两个，身材高大的禁军侍卫，走了上来。
他们，一左一右，架起裴昭。
裴昭，没有反抗。
他被人，拖着，往殿外走。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裴容一眼。
我跪在地上，看着他的背影。
小小的，瘦弱的。
却，倔强得，让人心疼。
我好想，冲过去。
我好想，把他，从那些人手里，抢回来。
我好想告诉他，别怕。
娘娘，在这里。
就在，他即将，被拖出大殿门口的那一刻。
他，突然，回过了头。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穿过，这压抑得让人窒息的空气。
准确无误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
没有恐惧。
没有怨恨。
没有，被抛弃的绝望。
那双眼睛，清澈得，能倒映出，我此刻，惨白慌乱的脸。
里面，只有，全然的。
毫无保留的。
信任。
他看着我，甚至，还微微地，动了动嘴角。
那是一个，无声的口型。
我读懂了。
他说——
【等我。】
然后，他被拖了出去。
消失在，门外，刺眼的光里。
我的世界，轰然倒塌。
眼泪，终于，决了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