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刚挤出的牛乳,浓稠得化不开,顺着千通岭的山脊缓缓漫淌,像是一位温柔的画师,用朦胧的笔触晕染着南宫家主宅的琉璃瓦。那些描金镶玉的琉璃瓦本是流光溢彩的模样,此刻被雾气裹着,竟添了几分温润的玉质光泽,连瓦当处雕刻的缠枝莲纹,都似蒙了一层薄纱,看不真切。
南宫晟杰立在五号别墅的露台上,手里拿的是喜乐商超整改方案,方案上的每一个字都透着他对商超供应链调整、灵材专柜升级的深思熟虑。可他的目光却未落在摊开的方案上,而是越过层层叠叠的青瓦飞檐,凝望着东方天际线处,那片在晨雾中逐渐显露出轮廓的东武州大学。
九月初的开学日期,像一枚定好时的灵钟,在他心头日日敲响。烫金的入学通知书被他压在书桌那方百年紫檀木镇纸下,镇纸上雕着栩栩如生的螭龙纹,与通知书上红漆描金的“东武州州立大学”字样相映,在晨光里漾着庄重又耀眼的光泽。
这本该是让他心生雀跃的信物,毕竟东武州大学的武道研究院,是整个东域武者趋之若鹜的深造之地,可此刻,它却像一颗棱角分明的青石子,沉沉压在他心头,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那点硌人的烦躁。
千通岭与东武州大学,地图上的直线距离不过十五公里,可这短短路程,在东武州的早高峰里却成了一道难解的谜题。若是搭乘家中的专属轿车,在鳞次栉比的楼宇间穿梭,四十分钟的路程往往会被车流拖成一个半小时;即便走环城高速,不堵车时堪堪四十分钟能到,可近来他被喜乐商超的改革事宜缠得脚不沾地,从清晨的晨会到深夜的方案修改,每日连轴转的忙碌后,实在没精力再把时间耗在通勤路上。
“住校?”南宫晟杰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露台栏杆上的朱雀纹雕饰。那朱雀的羽翼雕刻得纤毫毕现,翎羽的纹路硌着指尖,却不如心头的纠结来得清晰。他想起昨夜与母亲上官毓的对话,母亲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手中捻着一副沉香手串,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期许。
“晟杰,学校的研究生宿舍条件极好,双人间带独立卫浴,武者宿舍还特意引了灵脉入楼,配了专属修炼室,灵气浓度不比家里的修炼室差多少。你去住校,既能专心学业,也能多和同窗交流,岂不是两全?”
母亲的话句句在理,可他实在习惯了家中的自在。五号别墅里,有他亲手布置的灵植园,有收藏的各式武道典籍,更重要的是,还有熊烈与狐青相伴——这两个师兄弟,一个力大无穷、忠心耿耿,一个心思活络、擅长谋划,喜乐商超的后续事务,也需要他随时坐镇调度。住校,显然不是最优解。
“要不试试地铁?”清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山涧的清泉淌过青石。狐青端着一杯刚沏好的云雾茶缓步走来,青瓷茶杯是龙泉窑的珍品,杯身凝着一层薄薄的水汽,茶汤碧绿清澈,像盛着一汪初春的潭水,热气袅袅缠绕着杯口,卷着淡淡的茶香。
狐青身着月白色长衫,衣袂边缘绣着银线流云纹,风系灵气在他周身若有若无地流转,让他的脚步轻得像踩在云絮上,落地时连露台的青石板都未发出半点声响。
“东武州的地铁新开通了千通岭支线,据说能直达大学东门,就是换乘的时候要走十分钟的地下通道。”狐青将茶杯递到南宫晟杰手中,指尖相触时,带着一丝风系灵气的清凉。
南宫晟杰接过茶杯,热茶的温度顺着指尖蔓延至掌心,暖意一路淌到四肢百骸,却没能驱散心头那点郁气。他其实早有过乘地铁的念头,只是连日的忙碌让他抽不出时间体验,如今被开学的日子逼得紧了,倒不如亲自去试试这新开通的地铁,看看是否能解了通勤的难题。
说走就走,他转身回房,换下熨帖的定制西装,穿上一身黑色休闲劲装——面料是特制的天蚕丝,既柔软透气又耐脏,再随手拿了顶黑色鸭舌帽扣在头上,将额前的碎发压下,对着镜子理了理衣摆,便派司机驱车前往最近的地铁千通岭站。
地铁站建在千通岭脚下的商业街旁,入口处的玻璃幕墙被擦得锃亮,像一面巨大的水晶镜,倒映着来往行人的身影,也映着街边刚开门的商铺——卖早点的铺子飘出氤氲的热气,包子的香气混着米粥的甜香,在晨风中散开;玉器店的橱窗里摆着各式灵玉饰品,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
可刚走进车站大厅,南宫晟杰的眉头便不自觉地皱了起来。早高峰的人流如涨潮的海水般涌来,摩肩接踵的人群将宽敞的站厅挤得水泄不通,空气中混杂着早餐的油香、行人额头的汗水微腥,还有各式香水、香膏的味道,交织成一种说不出的浑浊气息,钻入鼻腔,让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随着人流慢慢挪动,挤过安检口时,背包的肩带险些被旁边的行李箱勾住,费了些力气才解开。又在自动售票机前排了十分钟的队,好不容易选好路线、投了圣武币买到票,转身时却差点被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学生撞个正着。那学生约莫十八九岁,背着印着东武州大学校徽的书包,怀里还抱着厚厚的考研资料,撞过来时脸色煞白,连忙躬身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赶时间,没看到您。”
南宫晟杰摆摆手表示无碍,目光扫过他怀里的资料,封面上写着《材料力学理论基础》,心中却已是百般不适。他自从回归南宫世家,出入皆是专车接送,何曾经历过这般拥挤的场面?
踏上地铁车厢的瞬间,一股更浓重的压抑感扑面而来。车厢里的座位早已坐满了人,过道上也站得满满当当,他只能伸手抓住头顶的金属扶手,被人群裹挟着,像大海里的一叶扁舟般晃悠。地铁启动时的惯性让他微微踉跄,身旁一位抱着沉重行李的妇人险些摔倒,那行李袋鼓鼓囊囊,似乎装着食材和衣物,坠得妇人的手臂微微发颤。南宫晟杰下意识地伸手扶了她一把,指尖触到妇人粗糙的手背,能感受到她掌心的冷汗。
“太谢谢您了,小伙子!”妇人连声道谢,脸上满是感激,“我去给儿子送点东西,这行李太重了,没抓稳。”
南宫晟杰微微点头,嘴上说着“没事”,心里却只觉得胸口发闷。车厢内的广播声断断续续地报着站名,乘客的交谈声、手机的铃声、还有坐在婴儿车里的小孩子的哭闹声混杂在一起,像无数根细针,一下下刺着他的耳膜。他修炼《气神诀》多年,五感本就比常人敏锐数倍,这般嘈杂的环境对他而言,无异于一种酷刑。
更让他无奈的是,地铁行至中途,突然发出“哐当”一声闷响,随后便停在了漆黑的隧道里。应急灯骤然亮起,昏黄的光线映着乘客们错愕的脸,车厢内顿时响起一片抱怨声:“怎么回事啊?早高峰停在这里,要迟到了!”“信号故障能不能快点修啊?这隧道里闷得慌!”
这一停就是近十分钟,隧道里的空气愈发浑浊,南宫晟杰靠在扶手上,运起《气神诀》试图隔绝外界的纷扰,可鼻尖还是能闻到空气中的异味,耳边的嘈杂也丝毫未减。等他终于抵达东武州大学东门站时,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灵能手表,从千通岭站到这里,整整花了五十二分钟,比搭乘家中专车也快不了多少,而且体验感极差。
走出地铁站,南宫晟杰站在大学门口的梧桐树下,摘下鸭舌帽揉了揉眉心,指腹按在太阳穴上,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透着不自在。梧桐树的叶子在风中簌簌作响,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校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们说说笑笑,脸上带着青春的朝气,可这都没能让他的心情好转分毫。
这趟地铁体验,彻底断了他公共通勤的念头。他望着那扇镌刻着校训的校门,心中的烦躁更甚——难道真的只能住校,或是每日忍受这般漫长又煎熬的通勤?
回到家时,已是晌午。千通岭的阳光透过枝叶,洒在五号别墅的庭院里,将青石板地照得暖洋洋的。熊烈正蹲在庭院的空地上打磨他的巨斧,那巨斧是用玄铁混着星纹钢打造的,斧柄是千年桃木制成,此刻斧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熊烈粗粝的手指握着磨石,一下下打磨着,额头上的汗珠顺着古铜色的脸颊滑落,滴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他见南宫晟杰脸色不佳,放下磨石,瓮声瓮气地问道:“师弟,地铁坐得不顺心?”
南宫晟杰走到庭院的石凳旁坐下,石桌上摆着一盅冰镇酸梅汤,是奶奶东方闻筝派人一早送来的,用千年冰泉镇着,盅身凝着厚厚的白霜。他拿起银勺,将酸梅汤一饮而尽,冰凉的甜意滑过喉咙,带着青梅的酸涩与冰糖的清甜,这才稍稍压下心头的火气。
“何止不顺心,简直是遭罪。人挤人不说,还半路故障停在隧道里,将近一个小时才到学校,比坐家里的车也快不了多少。这要是天天来回跑,光通勤就耗掉我半天精力。况且在城市里又不能天天使用咱们的纸鹤符,圣武局的空域监测器可不是摆设。”
狐青端着一盘切好的冰镇西瓜从厨房走来,那西瓜是西域特供的灵瓜,红瓤黑籽,汁水饱满得仿佛一触即破,放在白瓷盘里,还冒着丝丝寒气。他将西瓜推到南宫晟杰面前,笑道:“那可真是难办了。住校的话,商超那边的事你鞭长莫及,毕竟改革刚到关键阶段,供应链的调整还需要你拍板;不住校,这通勤又实在折腾人,总不能真的每天早起两小时赶路吧?”
南宫晟杰拿起一块西瓜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在口中爆开,顺着嘴角流到下巴,他随手用纸巾擦了擦,却没让心情好转多少。他靠在石凳上,望着院外千通岭的青山,那青山被午后的阳光染成了翠绿色,云雾在山腰处缭绕,可他的心头却像被蒙上了一层灰。
难道就没有更便捷的通勤方式了?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御剑飞行。虽说他的修为早已达到御物飞行的境界,一柄本命灵剑足以载着他瞬息千里,可东武州的空域管制严格得近乎苛刻,私人武者擅自低空飞行,一旦被圣武局的巡逻队发现,不仅要接受盘问,还可能被记入武者档案,实在得不偿失。
就在他愁眉不展之际,别墅的门铃突然响了。那门铃是用灵晶打造的,声音清脆如风铃,在庭院里回荡开来。熊烈放下巨斧,起身大步走向院门,片刻后,庭院里传来他爽朗的笑声:“曜宗公子,稀客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南宫晟杰抬眼望去,只见皇甫曜宗身着一身银灰色运动装,那面料是皇甫家特制的灵能面料,能自动调节体温,他身形挺拔,眉眼俊朗,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礼盒,大步流星地走进庭院。皇甫曜宗是皇甫家的长孙,与南宫晟杰年纪相仿,性格爽朗,两人在之前的世家聚会上见过几次,因都对武道与商业颇有兴趣,也算相熟。
“晟杰表哥,好久不见!”皇甫曜宗走到石桌旁,将紫檀木礼盒放在桌上,那礼盒是千年老料制成,表面雕着繁复的云纹,还嵌着几颗小小的珍珠,一看便知价值不菲。他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像个献宝的孩子,“我今天来,可是给你送个好东西,保准你看了能喜欢,还能解了你眼下的烦心事。”
南宫晟杰挑眉,心中升起几分好奇,他拿起一块西瓜递给皇甫曜宗,笑道:“哦?什么好东西,还能猜中我的心事?我倒要听听。”
皇甫曜宗神秘一笑,也不客气,接过西瓜咬了一大口,随后放下瓜皮,伸手打开紫檀木礼盒。礼盒里铺着红色的绒布,中间躺着一枚通体莹白的玉质徽章,那是上好的羊脂玉,触手温润,上面用鎏金工艺刻着“耀星集团”的logo,是一颗绽放光芒的星星,旁边还有一行用灵纹刻就的小字:云霄飞车体验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