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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千年一瞬白发如月 > 第106章 茶仓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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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心中同样被这股蓬勃的生气和规划周全的用心所填满。这何止是一个收留所?这分明是一座寄托了未来、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希望之城!杜甫兄的用心,远超预期。

“极好!辛苦杜院长了!”我由衷赞叹道,“考虑得如此周详!连柴米油盐酱醋茶这等俗务都安排了妥帖去处!”

杜甫哈哈一笑,带着点书生的自得:“哪里哪里,这仓库嘛,”他朝南面那座坚固干燥的小楼一指,“按季兰妹子起的名,就叫‘茶仓’,名副其实!你那念兰轩的阿福掌柜,前日还亲自押送了第一批茶叶来入库存放,说是试仓。那地方地势高,通风又好,绝对潮湿不了你的茶叶好酒!”

北面的院长居所及中厅:这是一栋离入口最近、砖石混合垒砌的独立小楼,显得最为坚固。杜甫引我们进去。“一楼是中厅,也兼做待客和处理些账目文书事宜。楼上四间,一间老夫安顿,另三间……”他顿了顿,看向我,“贤弟你看如何安排?暂且空着?或是哪位先生愿意移步过来?”

他这一问,气氛顿时有些微妙。我正想着怎么分派,忽然感觉袖口被人轻轻扯了一下。偏头,只见李冶那双流转着金光的眼眸正冲我眨巴了两下,眼波中藏着一丝只有我能看懂的狡黠笑意。她微微朝萧叔子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我顿时心领神会。

“咳,”我清了清嗓子,“中厅乃院长处置要务之所,自然清净第一。楼上这间空房嘛……”我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扫过萧叔子和韩揆。韩揆依旧是那副“贫道随遇而安”的架势。萧叔子却停下了拍泥的手,偷偷抬头瞥了一眼杜甫的背影,那眼神里的渴望简直要化为实质!

“……我看这样,”我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韩兄心性淡泊,想必更喜东厢那边的清幽。倒是萧先生……” 我顿了顿,萧叔子立刻紧张地竖起耳朵,连脊背都不自觉地挺直了。

“萧先生博览群书,治学尤勤,夙兴夜寐是常事。这间房,离院长居所近,又有中厅书房之便……”我看到萧叔子的眼睛陡然亮起,呼吸都屏住了!“不如就先请萧先生暂居吧!也好随时向杜院长请教!”

话音刚落,萧叔子那瘦长的身躯猛地一震!膝盖似乎要软下去,幸好旁边就是根柱子,他一把扶住才站稳!那张被泪水汗水泥水交替洗礼过的脸上,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感恩,嘴唇哆嗦着:“公……公子!李公子!萧潜……萧潜何德何能!承此厚恩!谢公子!谢杜院长!谢李大家!” 后面几个谢字几乎带了哭腔,又要行礼。

杜甫兄倒是哈哈大笑,爽朗地拍了拍萧叔子因激动而绷紧的肩膀(拍得后者又是一趔趄):“好好好!离老夫近些好!夜深若有疑问,敲门便是!省得你跑来跑去!”这亲昵的态度,显然很满意这个安排。韩揆也含笑点头:“极妥。叔子贤弟勤勉,理当如此。”他那神情,倒像是松了口气——没人打扰他清净了。

分房风波就此和谐(且略带戏剧性地)解决。萧叔子兴奋地搓着手,望着楼上那扇朝他开放的窗户,仿佛看到了人生的巅峰。

转了一圈,日头已近中天,工地上粗使汉子的号子声也稀疏了不少。小院里飘来了更加浓郁诱人的饭菜香气。

“老爷,夫人,杜院长,”阿东凑上前来,鼻翼耸动着,“后厨……饭食估计快好了?”他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各位老大,肚子该饿了!

杜甫兄大手一挥:“对!对!光顾着说话了!贤弟,季兰妹子,还有韩先生,萧先生,都辛苦了!咱们且去伙房院那边,先垫垫肚子!边吃边聊,也听听贤弟对这‘茶仓’之后的路,有何高见!”

众人应声,往香气最浓郁的后厨大院走去。午饭是极简单却实在的大锅饭菜:稠浓的粟米粥,一大盆炖得喷香酥烂的羊骨杂碎汤(里面飘着白萝卜块),蒸得喧腾腾的杂面馍馍,还有一大碟新腌的、嚼起来咯嘣脆的芥菜疙瘩。粗粝,却温暖踏实。

就着后厨临时摆放的长条木案(还没来得及搬到各处),大家或蹲或坐或靠墙站着,捧着大海碗呼噜噜吃喝。气氛放松而自然。

咽下一口暖乎乎的羊汤,我放下碗,目光环视着围在一起的这一张张面孔。杜甫兄端着粥碗,一边喝一边眼睛还警惕地扫视着院里的工程收尾细节,像个老练的监工。韩揆吃饭的姿态异常端正平静,每一口都细嚼慢咽,仿佛在品味天地间的灵气。萧叔子小心翼翼地端着碗,一边吃一边还忍不住偷偷瞟两眼身旁的杜甫,仿佛那才是真正的主菜。阿东则蹲在院角一块大青石上,捧着两个叠在一起的杂面馍吃得狼吞虎咽,眼睛满足地眯起来。李冶也端着一个比她脸小不了多少的粗陶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汤,金眸里映着热闹的场景,唇角微微弯着。

“饭也吃了,力也足了,”我擦了擦嘴,站起身,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方才我说了,待收尾完成,咱们要议定未来章程。择日不如撞日!”我一手指向那栋主堂方向敞亮的、地板都快擦出光来的中厅,“今日趁大家都在!”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杜甫兄第一个放下碗,眼中精光一闪:“大善!事不宜迟!”

韩揆放下手中碗筷,从容起身:“正当其时。”

萧叔子立刻像上了发条一样弹起来,一脸郑重:“学生谨听李公子、杜院长教诲!”

阿东两口把剩下的馍塞进嘴里,噎得直瞪眼,用力拍了两下胸口才顺过气来,一抹嘴:“小的给各位老爷先生把中厅门打开去!”

李冶轻笑一声,挽住我的手臂:“夫君果然雷厉风行。走吧,看看我们这支‘杂牌军’,能议出个什么锦绣前程来。”她那俏皮又充满期待的耳语,带着一丝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

阳光正好,映照着众人脸上混杂着疲惫、兴奋、憧憬与责任的神情。茶仓的雏形已经在泥土与汗水、木头与砖石中矗立起来。而它最终将驶向何方?今日,就在这刚铺好青砖、还带着木香和饭菜余温的“茶仓”中厅,我们这群被命运交织在一起的人——一个穿越者、一位诗圣、一个女诗人、一位道门奇士、一位饱读诗书的“迷弟”、一个黑瘦精干的少年管家——将用碰撞的思想和具体的规划,为这座方兴未艾的希望之地,画下第一幅明晰的航海图!

呼啦啦,一群人起身,迎着午后的阳光,向那象征着真正起点的中厅走去。阿东跑在最前面,飞快地把中厅那两扇沉重的、散发着清漆味的大门推开到最大。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合着青砖微尘、新木、饭菜残留的味道,以及一种名为“未来”的气息。迈步踏上那平整得如同镜面的青石台阶,掀袍落座于主位那张崭新的、还未磨去边角毛刺的圈椅之上——嗯,稍微有点硬。

目光扫过众人纷纷寻位坐下的身影。茶仓的蓝图,即将在这片新鲜的土地上,由我们亲手绘就!长安城的未来角落,即将因为这方寸之地,而埋下不一样的种子!

暮色四合,像块浸透了墨汁的沉厚绒布,悄然覆上长安城。相国府中那扇厚重的紫檀木书房门在我身后“吱呀”一声轻轻合拢,门轴转动的声音带着一种与暮色相似的幽微沉重,将外面带着料峭春寒、仿佛还渗着二月龙抬头未散的烟火余烬气息的微凉夜气,彻底隔绝在外。

一股沉静而略显燥烈的沉水香气味,丝丝缕缕地钻入鼻尖,冲淡了门缝里最后一丝冷意。这香气本该是安神之物,可此刻弥漫在略嫌昏暗的书房里,在跳动的烛光里纠缠着影子,只让人觉得沉闷、压抑,甚至有种无声的、即将燎原的紧张感。空气像是凝固了、煮稠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些微迟滞。

我的目光扫过那几乎堆成小山的卷宗和奏疏。烛光吝啬地洒在那些暗黄或青白的纸页边缘,如同窥视着深夜里某个巨大而疲惫的怪物,而那些密密麻麻的墨字便是它沉重的心跳轨迹。光线大半被书案后的巨大身影所吞噬。

杨国忠背对着我们,独独踞坐在那张宽大得几乎能摆开小宴的紫檀木书案后。烛光在他紫袍下露出的肩背轮廓上艰难地跳跃,勾勒出几分硬朗,更多的却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强弩之末的摇摇欲坠和深深疲态。他像一座被风暴摧残过的孤峰,只剩下嶙峋的坚持,随时可能倾塌。

“义父。”我开口,声音不高,却似乎惊破了粘稠的安静。

椅背靠向猩红锦垫发出一声短暂而沉闷的“嘎吱”轻响。杨国忠几乎是瞬间弹转过身来!

那张脸猛地闯入烛光的领域,毫无保留地撞进我的眼底。心里咯噔一下!

那张惯常保养得宜、富态温润的脸,像是被凭空削薄了一层!眼窝深陷进去,犹如两个干涸的泥坑,周遭印着一圈触目惊心的浓重乌青,如同未散的淤伤,脸颊上的肉也不见了踪影,颧骨突兀地支棱出来,原本只是深刻的法令纹,如今更像是被无情的刻刀狠狠劈开的两道深壑。皮肤灰败晦暗,蒙着一层油汗交加后的、绝望挣扎似的暗光。

然而,这一切的憔悴都抵不过那双眼睛!

它们像是刚从最污浊、最深沉的泥潭里捞出的两团滚烫炭火,带着灼人的疯狂温度。红得布满蛛网般的血丝,那眼白反而像是燃烧殆尽的苍白灰烬,死死燃烧着的,是一种几乎要将他自己也吞噬殆尽的、令人心悸的癫狂光芒。那是属于破釜沉舟者,也是属于献祭者的眼神,没有半分柔和妥协的余地。

“子游!季兰!”杨国忠的声音嘶哑干涩,像是两片粗糙的砂纸在你心尖上狠狠地、急切地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一种强行压抑却快要爆裂开来的可怕亢奋。没有问候,没有寒暄,他甚至没有给我们站稳片刻喘口气的功夫!那只原本按在椅扶手上、青筋毕露的手掌,此刻带着一股玉石俱焚般的悍然狠劲儿,“砰”地一声,重重拍在坚硬如铁的紫檀木书案边缘!

沉闷的响声在封闭的书房里荡开,檀木桌面似乎真的为之微微颤动,烛火也跟着猛地蹿跳了一下。

“新政……新政……”他急促地喘息着,声音因那无法遏制的激动而拔高、撕裂、断断续续,如同有人卡住了他的脖子,而他在拼尽最后一丝力量也要把胸膛里那股灼热的岩浆喷薄出来,“一个月余!仅仅一月余啊!!” 每个字都像是从他喉咙深处嘶吼出来的火星子。

他的手指弯曲成饿鹰般的利爪,死死抠住书案那冰冷坚硬的边缘,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纹理里去,指关节因那非人的力道而绷得毫无血色,惨白发亮,仿佛他正在试图用这双手,把这代表着巍巍大唐中枢权力的庞然大物硬生生撕下一块,以印证他所言非虚!那双烧红的、布满血丝的眼珠子,如同淬了毒的箭镞,死死地钉在我脸上。

语速陡然爆发,又快又急,似暴雨突降,万千铜珠劈啪作响、密集倾泻:

“均田策——!”他从齿缝里狠狠挤出这个词,带着开山裂石的狠绝,“撕开的口子,够深了!河南道的奏报!”他仿佛怕我眨眼错过这辉煌战果,猛地又砸了一下桌面,砰!“查没兼并、隐匿之田!一万三千四百顷!!”他报着数字,每一个音节都从牙根深处挤压出来,混着血腥气和拼死的快意,“白纸黑字!不容狡赖!整整一万三千四百顷上好的膏腴之地!回归丁亩籍册!还有七千顷荒地,已分发种子给流民安家落户!!”当报出最后那个数字时,那炭火般的眼底甚至迸射出一丝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