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第一场雪,悄无声息地覆盖了吉东的山川林地,将世界染成一片肃杀的银白。这洁白之下,掩盖的却是日益浓重的血腥与杀机。独立第一支队在黑石砬子等地的连续动作,像几根尖锐的钉子,牢牢楔入了日军的控制区,显然已触怒了关东军高层。
紧张的气氛,首先从电台和“暗箭”情报网那异常频繁、且带着焦灼的讯号中弥漫开来。译电员小徐和几个助手几乎是连轴转,耳机几乎长在了耳朵上,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异常的电波。而派往敌占区核心地带的情报员,传回消息的间隔越来越长,代价也越来越大。
终于,在一个寒风呼啸的深夜,一份用生命换来的绝密情报,被一名浑身是血、仅存一口气的“暗箭”交通员送到了杨帆手中。情报写在一条浸透鲜血的布条上,字迹潦草而急促:
“确悉:关东军驻吉东司令部已制定‘冬狩’计划。调集第二师团一部、独立守备队三个大队及伪满军两个团,总兵力逾五千,配属山炮、骑兵、航空兵。拟于半月内,对吉东抗区进行‘梳篦式清剿’,重点目标为我部及北满抗联残部。意图分割包围,彻底根除。镜泊湖周边被列为重点清剿区域。‘暗箭’三号站全员殉国……”
交通员说完最后一个字,头一歪,再也没能醒来。指挥所里一片死寂,只有炭火偶尔爆出的噼啪声,衬得这寂静更加沉重。五千装备精良的敌军,配属炮兵甚至航空兵,“梳篦式清剿”——这意味着敌人将像用梳子梳头一样,拉网推进,不留死角,决心要将他们这些“钉子”连根拔起,碾为齑粉。
杨帆缓缓将那条染血的布条攥紧在手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抬起头,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冰封般的冷静和决绝。
“吹号,紧急军事会议!”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冰砸在地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不到一炷香的工夫,所有营以上干部冒着风雪赶到指挥所。当杨帆将情报内容通报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五千对三千,装备天壤之别,还有空中威胁,这几乎是一场看不到胜算的硬仗。
“狗日的小鬼子,这是下血本了!”铁柱一拳砸在土墙上,震落一片灰尘。
“梳篦式清剿……这是不给活路啊。”孙德胜脸色凝重,他是正规军校出身,更清楚这种战术的残酷。
周卫国盯着地图上代表镜泊湖的那片蓝色区域,眉头紧锁:“镜泊湖……地势复杂,水域山林交错,鬼子把这里定为重点,是想利用其地形,发挥他们火力和机动性的优势,把我们堵在里面打。”
陈明扶了扶眼镜,语气沉缓:“敌人的战略意图很明显,利用绝对优势兵力,压缩我们的活动空间,寻求主力决战。我们不能硬碰硬。”
杨帆走到地图前,手指精准地点在镜泊湖区域,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鬼子想把我们逼到镜泊湖,利用那里复杂又相对封闭的地形,发挥他们的火力优势,一举歼灭。这确实是步狠棋。但是——”他话锋一转,手指用力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圈,“复杂的地形,是一把双刃剑!它能限制鬼子的重装备,也能为我们提供隐蔽和机动的空间!他们想在这里决战,那好,我们就在这儿,给他们准备一个更大的坟场!”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激昂:“他不是要‘梳篦’吗?咱们就让他这把‘梳子’,在镜泊湖的山水之间,一根根齿给他掰断!”
“赵老黑!”
“到!”赵老黑猛地站起身。
“你亲自带侦察连最精干的弟兄,配最好的望远镜和指北针,立刻出发,前出镜泊湖!我要你在五天之内,把镜泊湖周边每一道山梁、每一条沟壑、每一片可能设伏的林子、每一处能够藏兵的水湾,都给我摸得清清楚楚!画出最精细的地形图!重点是寻找适合多层设伏、能够分割敌军、利于我们近战的地段!”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赵老黑眼中闪过狼一般的凶光,领命而去。
“陈明!”
“在!”
“你负责联络周边所有能联系上的抗日武装,不管是北满抗联的残部,还是其他的山林队、义勇军!向他们通报敌情,阐明利害,争取联合行动!告诉他们,这次不是哪一家的事,是生死存亡的关头!愿意一起干的,我们欢迎,定下联络方式和协同信号!就算不能直接参战,能在侧翼袭扰、破坏交通,也是对我们最大的支援!”
“好!我立刻去办!”陈明深知统战在此刻的重要性。
“铁柱、周卫国、孙德胜!”
“到!”三人齐声应道。
“各营立刻进入一级战备!加强侦察警戒,储备弹药干粮,检查武器装备。以连排为单位,开展山地丛林防御、反击、伏击战术强化训练!尤其是夜间作战和抗炮火打击能力!我要你们把部队的状态,给我调整到最佳!”
“是!”
命令一道道下达,整个独立第一支队如同一台骤然启动的战争机器,高速而精密地运转起来。紧张、凝重,甚至一丝悲壮的气氛在营地弥漫,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迸发出来的、要与敌人血战到底的悍勇之气。
山雨欲来风满楼。在这片被冰雪覆盖的寂静山林之下,一场决定吉东抗日力量生死存亡的风暴,正在疯狂地积蓄着力量。而杨帆和他的战士们,已经握紧了手中的钢枪,准备在这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中,杀出一条生路,用敌人的尸骨,铸就自己的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