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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汉阙惊澜 > 第103章 旧部离心:安世延年隐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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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旧部离心:安世延年隐忧生

霍光坐镇甘泉宫,如同定海神针般压制着昭帝病危的惊涛,但长安这座帝国心脏的搏动,却并未因此停滞。

光禄勋张安世的府邸,位于未央宫北阙甲第深处,位置清幽,防卫森严。此刻,府内一间临水而筑、陈设雅致的精舍内,却弥漫着与窗外秋夜静谧格格不入的凝重气氛。

张安世与太仆杜延年,这两位霍光最倚重的心腹重臣,屏退了所有仆从,只留一壶温热的酎酒和几碟简单的佐酒小菜。

炉火映照着两人同样凝重的脸庞。

张安世刚刚结束了一场极度耗费心神的事务——在宗正府秘档室的昏黄烛火下,他如同最高明的间谍,无声无息地调阅、誊录、甄选着武帝子孙的名录。那份承载着帝国未来走向的绝密名单,此刻正如同烧红的烙铁,藏在他贴身的暗袋里。然而,比这绝密任务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回京这几日亲眼目睹、亲耳听闻的一切。

他端起温热的耳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轻晃,映出他眼底深深的倦怠与忧思。他并未立刻饮酒,只是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打破了精舍内的沉寂。

“延年兄,”张安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心力交瘁的疲惫,“此次回京…所见所闻,令人…心惊肉跳。”

杜延年放下手中的酒杯,他比张安世年长几岁,性情更为沉稳内敛,此刻眉宇间也锁着化不开的愁绪。他抬眼看向张安世,眼神了然:“可是为羽林、期门之事?还是…渭水田亩?抑或是…贵戚坊的‘威风’?” 他点出的每一桩,都是霍氏子弟近期闹得沸沸扬扬的恶行。

张安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那笑容里充满了苦涩:“何止于此?延年兄可知,就在我回京当日,霍禹府上的门客赵五,一个在渭水夺田时充当打手的粗鄙之徒,竟堂而皇之地进了期门军,做了执戟郎!而一个不知拐了多少道弯的王姓商人,靠着给夫人(霍显)塞了几颗东珠,竟被塞进了上林苑做了苑丞!” 他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鄙夷,“这还不算,夫人她…竟还在为娘家亲戚打点盐引之事!虽被大将军严词斥回,但其心…其行…”

杜延年闻言,眼中也闪过一丝震惊和痛心,他重重地将酒杯顿在案几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糊涂!糊涂至极!此等蝇营狗苟,授人以柄,简直是自掘坟墓!” 他压低声音,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焦灼,“大将军在甘泉宫为社稷忧心如焚,宵衣旰食!他们倒好,在后方肆意妄为,挥霍着大将军用血与火换来的权势!西市踏民,怨声载道;强夺田产,民怨沸腾;当街辱官,百官侧目!如今竟连禁卫军职和朝廷吏员都成了可以交易的筹码!他们…他们是想把霍家架在火上烤啊!”

张安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仿佛要揉散那浓重的忧虑:“何止是架在火上烤?延年兄,我此次奉命查阅宗牒…甘泉宫那边…陛下的情形,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为凶险。” 他没有明说“悬露”、“欲绝”的脉象,但沉重的语气和“凶险”二字,已足够让杜延年明白其中的份量。

杜延年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他猛地吸了一口凉气,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此说来…储位空虚,近在眼前?!”

张安世沉重地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凉的案几上划过:“大将军心急如焚,命我暗中遴选…首要便是…易于掌控。” 他点到即止,但“易于掌控”四个字,已道尽了霍光此刻最核心的诉求。

杜延年沉默了,精舍内只剩下炉火噼啪的声响。他端起酒杯,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摇曳的酒影,仿佛看到了霍氏家族那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下,潜藏的巨大危机。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深沉的无力感:

“安世啊…你我追随大将军多年,深知他治国之能,用人之明,匡扶社稷之功,天地可鉴!然…然这治家…”他痛苦地摇了摇头,“霍禹骄纵跋扈,视律法如无物;霍山、霍云等子弟,贪婪无度,横行无忌;夫人…夫人她…妇人之见,只知一味袒护,更兼贪恋小利,干预外朝…此皆取祸之道啊!大将军一世英名,半生心血,难道…难道要毁在这些至亲骨肉之手?”

张安世深有同感,眼中忧色更浓:“这正是我最忧心之处!大将军为社稷殚精竭虑,如履薄冰。然…大厦之倾,往往始于萧墙之内!甘泉宫陛下若有不测,新君入继,根基未稳,正是各方势力角力之时!届时,霍氏子弟这些劣迹斑斑、怨声载道之事,必将成为众矢之的!成为政敌攻讦大将军、倾覆霍氏的最好利器!”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带着一种洞悉危机的紧迫感:“延年兄,你想想!若新君年幼,大将军继续秉政,霍禹等人只会变本加厉!若新君成年…目睹霍氏子弟如此行径,岂能不心生忌惮?岂能不秋后算账?上官桀、桑弘羊的前车之鉴,血淋淋就在眼前!他们…他们这是在为霍氏掘墓啊!” 张安世的语气中,第一次对霍禹等人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愤怒与恐惧。

杜延年闭上眼,仰头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入喉咙,却无法驱散心头的寒意。张安世的话,如同重锤,敲打在他心头最担忧的地方。他放下酒杯,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那是他思考时惯有的动作,节奏缓慢而沉重。

“安世所言…字字诛心,句句在理。”杜延年睁开眼,眼神锐利而清醒,“然…你我人微言轻。大将军…舐犊情深,加之夫人…唉!”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观大将军对禹公子,亦是怒其不争,忧心如焚。然…雷霆之怒后,终究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血脉亲情,终究难断。至于夫人…内帷之事,我等外臣,更无从置喙。”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要看透那深不可测的未来:“如今之计…唯有尽你我本分。安世你当竭尽全力,为大将军遴选妥帖之人,以安社稷。至于盐铁、均输、钱谷诸事,”他看向张安世,带着一种同舟共济的凝重,“我当更加谨慎,务必使之运转如常,不出纰漏,不给外间可乘之机。此乃我等能为大将军、为霍氏所做之最后屏障了。”

张安世默默地点了点头,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入愁肠,更添苦涩。他明白杜延年的意思。他们能做的,只有尽力维持帝国机器的正常运转,在各自的领域内为霍光查漏补缺,试图延缓那看似注定的倾颓。至于霍氏内部的毒瘤…他们无力根除,甚至连谏言的资格,都因霍显的存在而变得异常艰难。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张安世低声喃喃,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只盼…只盼甘泉宫能有转机…或者,新君…真如大将军所期,易于掌控吧…”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一个“易于掌控”的新君,真能镇住朝堂?真能约束得了如狼似虎的霍禹?真能化解那如海如山的民怨官愤?

精舍内,两人相对无言,只有炉火在沉默中燃烧,映照着两张写满忧患的面孔。窗外,长安城的夜风吹过树梢,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如同帝国命运的低沉叹息。霍光最核心的臂膀之间,那曾经坚不可摧的信任与团结,已然因为对霍氏未来的共同忧虑,悄然蒙上了一层名为“无力”与“隐忧”的阴影。忠诚依旧,但裂痕已生。他们如同站在一艘华丽巨舰船舷上的了望者,清晰地看到了前方那汹涌的暗礁,却悲哀地发现,那掌舵的家族,正因内部的蛀蚀而加速冲向毁灭的深渊。唯有那壶温了又冷的酎酒,无声地见证着这深夜里,两位重臣对帝国未来的深深忧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