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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咱们这就来讲第三个故事——水缸里的“倒影”。

这事儿发生在后沟,吴木匠家。吴木匠手艺好,常年在外面做活,家里就剩下他媳妇吴婶和一个七八岁的娃。吴婶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胆子小,平时天黑就不敢出门。

那年夏天特别热,炕上跟烙饼似的睡不着。一天半夜,吴婶被渴醒了,喉咙干得冒烟。她摸黑爬起来,趿拉着鞋,走到外屋墙角那口半人高的大水缸前。

月亮光从窗户纸透进来一点,屋里朦朦胧胧的。她拿起飘在水面上的葫芦瓢,弯腰去舀水。水缸里映出她模糊的影子,随着水波轻轻晃动。

就在她舀起水,准备直起腰的时候,无意中又往水缸里瞥了一眼。

就这一眼,让她浑身的血都凉了!

水缸里那个她的倒影,并没有跟着她直起腰,而是……而是依旧保持着弯腰的姿势,那张模糊的脸,正对着她,嘴角慢慢地、慢慢地向上扯开,露出了一个极其僵硬、极其诡异的笑容!

那根本不是她自己的表情!

吴婶“嗷”一嗓子,手里的葫芦瓢“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水洒了一身。她连滚带爬地退回里屋,钻进被窝,用被子蒙住头,浑身抖得像筛糠。

娃被惊醒了,迷迷糊糊问:“娘,你咋了?”

吴婶牙齿打颤,话都说不利索:“缸……缸里有……有个人……对我笑……”

自打那天起,吴婶就魔怔了。她再也不敢靠近那口水缸,一说起舀水就脸色发白,浑身哆嗦。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她就总觉得那水缸方向有双眼睛在盯着她。没过几天,人就瘦脱了形,眼窝深陷,眼神直勾勾的,没了魂儿似的。

吴木匠被从外头叫回来,看着媳妇这样,又心疼又着急。请了屯里的医生来看,说是惊吓过度,开了几副安神的药,吃下去也不见好。吴婶还是整天念叨:“缸里有人……她对我笑……”

后来,吴木匠他娘从邻村请来了一位跳大神的老太太。这老太太干瘦干瘦的,眼神却亮得慑人。她来了以后,没急着做法,先是围着那口水缸慢悠悠转了三圈,伸着脖子往里看了看,又用手指蘸了点缸沿上的水汽,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然后,她走到炕沿前,看了看吴婶那张失魂落魄的脸,特别是她那涣散无神的眼睛。

看完,老太太心里有数了。她让人把水缸里剩下的水全都舀出来,一滴不剩,泼到屯子外的十字路口。又让吴木匠和他兄弟把那个沉甸甸的空水缸给倒扣了过来。

缸底朝上,沾着些湿泥和水渍。老太太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红彤彤的朱砂。她用食指蘸了,屏气凝神,在缸底上画了一个弯弯绕绕、谁也看不懂的符。

画完了,她拍拍手,对守在旁边的吴家人说:“没事了,把心放肚子里吧。那不是什么淹死鬼找替身,也不是外来的邪祟。”

她指着扣过来的水缸:“那是你媳妇自个儿的‘惊影’!”

“惊影?”

“嗯,”老太太解释道,“人吓人,吓死人。她那天夜里起身太急,魂儿还没稳当,心里又本来就带着点怯。这猛地一弯腰,头朝下,气血往上一涌,一丝‘惊’气,混合着那瞬间的心跳,没稳住,脱落下来,正好让那水缸里的阴凉水汽给接住了。”

“水这东西,属阴,最能映照、留存这些东西。那丝带着她害怕模样的‘惊影’,落在水里,让水波一晃,就成了个僵硬的怪笑,反过来又把她自个儿给吓丢了魂。这就叫自己吓着自己,还吓得不轻!”

老太太让把水缸就这么倒扣着,放在日头底下晒三天。“这朱砂符镇着,‘惊影’跑不了。日头是至阳之气,晒上三天,什么阴晦杂气也都给它晒化了。”

果然,水缸扣在那里晒着,吴婶虽然还是有点蔫,但不再胡言乱语了,晚上也能睡个安稳觉。三天后,水缸摆正,重新挑满了水。吴婶看着那清澈见底的水,犹豫了好久,才在男人的鼓励下,颤巍巍地又舀了一瓢。

水面平静,只映出她自己有些苍白、却不再惊恐的脸。

打那以后,吴家水缸晚上必定盖上厚厚的木头盖子。这故事传开,我们屯里好多人家,也都悄悄给水缸加了个盖儿。

吴婶后来彻底好了,只是落下了个病根儿——一到天黑,绝不靠近水缸半步。而且她常跟要好的媳妇们说:“人呐,自己心里头的鬼,才最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