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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北的老林子里,有些地方是连最胆大的炮手(猎人)和挖参人都不敢轻易踏足的。这些地方往往地形奇特,或是古战场遗址,或是曾发生过大规模惨案的山谷。老辈人说,这种地方“煞气”重,怨灵集结不散,容易碰上“阴兵借道”——也就是古代军队的亡魂,在特定的时辰,重复他们生前最后的行军或战斗。

这故事发生在小兴安岭深处一个叫“断头崖”的山谷。山谷狭长,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谷底终年雾气弥漫,即使盛夏也透着股阴寒。据县志记载,清末一支抗击沙俄的义军在此地被围,浴血奋战三昼夜,最终全军覆没,无一生还,头颅皆被割去请功,故得名“断头崖”。自那以后,这山谷就邪名远扬。

据说,每逢甲子年的农历七月十五子时,若恰逢月晦之夜,山谷里便会传出战马嘶鸣、金铁交击之声,隐约可见旌旗招展,有模糊的军队影子在雾气中行进。活人若不幸撞见,必须立刻伏地屏息,不能出声,不能直视,否则便会被那些迷失了方向的阴兵当做敌人,或是抓去充了壮丁,魂魄永远困在那无休无止的行军队伍里。

这年,正好是一个甲子轮回之期。关里来的一个药材商人,姓钱,人称钱掌柜,不知从哪儿听到了“断头崖”里可能生长着极为罕见的“鬼面灵芝”的传闻。那“鬼面灵芝”据说能活死人肉白骨,价值连城。利令智昏的钱掌柜,花重金雇了当地一个叫孙大膀子的老猎人做向导,非要进断头崖碰碰运气。

孙大膀子年轻时是这一带最好的炮手,如今年纪大了,家道中落,急需用钱给儿子娶媳妇,明知断头崖的凶险,但在钱掌柜许诺的巨额报酬面前,还是咬着牙接下了这趟活儿。他反复告诫钱掌柜,进崖可以,但必须在七月十五之前出来,而且一切要听他的指挥。

钱掌柜满口答应,心里却盘算着找到灵芝后的富贵。

两人准备停当,选在七月初十进了山。一路上,孙大膀子神色凝重,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显得极为谨慎。越是靠近断头崖,林中的气氛越是压抑,鸟兽绝迹,连虫鸣都听不到几声。谷口的树木形态扭曲,枝杈如同鬼爪般伸向天空。

进入山谷,光线陡然暗淡下来,浓重的雾气缠绕在身边,湿冷刺骨。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腐殖质,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噗噗”的闷响。钱掌柜一开始还兴致勃勃,东张西望寻找灵芝,但很快就被这死寂和阴森压得喘不过气来。

孙大膀子则显得更加不安,他时不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鼻子用力嗅着空气中的味道,眉头越皱越紧。“钱掌柜,这地方不对劲,比往年更邪性……咱们还是回去吧?”

“回去?眼看就要到地方了,现在回去,前面的路不就白走了?”钱掌柜哪里肯依,“孙老哥,你是不是嫌钱少?找到灵芝,我再给你加三成!”

孙大膀子看着钱掌柜那被贪欲蒙蔽的双眼,叹了口气,知道劝不动了,只能更加小心地带路。

他们在山谷里转悠了两天,别说鬼面灵芝,连普通的药材都没见到几棵。眼看明天就是七月十四,孙大膀子心急如焚,再次提出撤离。钱掌柜也焦躁起来,言语间已有了埋怨之意。

这天夜里,两人在山谷一处相对背风的石壁下宿营。篝火跳动,却驱不散那彻骨的寒意。半夜,孙大膀子被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很多人在同时低声啜泣的声音惊醒。他猛地坐起,推醒旁边的钱掌柜,示意他噤声。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营地周围。紧接着,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铁锈和腐朽气息的“古味儿”,就像是尘封多年的古墓被突然打开。

孙大膀子脸色剧变,压低声音急促地说:“坏了!阴兵……阴兵要提前过路了!快!把火灭了!趴下!千万别出声!别抬头看!”

钱掌柜也听到了那诡异的声音,闻到了那令人作呕的气味,吓得手脚冰凉,连忙和孙大膀子一起用泥土熄灭了篝火,然后紧紧趴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雾气似乎更加浓重了,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那啜泣声逐渐变成了压抑的脚步声,整齐划一,沉重而疲惫,中间夹杂着战马不安的响鼻声和盔甲叶片碰撞的“哗啦”声。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肃杀之气,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冻得孙大膀子和钱掌柜牙齿都在打颤。

透过浓雾的缝隙,他们隐约看到,一列列模糊的、穿着破旧号褂、手持锈蚀刀矛的身影,正无声无息地从他们身边经过。那些“人”大多身形残缺,有的没有头颅,脖颈处是一个不断冒着黑气的空洞;有的肚破肠流,却依旧机械地迈着步子。他们没有旗帜,没有言语,只有一片死寂的行军,但那凝聚不散的冲天怨气,几乎要将人的灵魂冻结。

钱掌柜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吓得浑身筛糠,裤裆里一片湿热,竟是失禁了。他死死闭着眼睛,将头埋进腐叶里,心中拼命祈求满天神佛保佑。

孙大膀子也是心惊胆战,但他经验丰富,知道此刻绝不能有任何异动。他屏住呼吸,甚至连心跳都仿佛要停止,只用眼角的余光,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阴兵的行军似乎永无止境,队伍长得望不到头。就在孙大膀子以为能侥幸熬过去的时候,异变陡生!

钱掌柜因为极度的恐惧和趴伏太久,手臂一阵酸麻,忍不住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胳膊肘不小心碰倒了身边的水壶!

“哐当!”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这死寂的、只有脚步声和铠甲声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

刹那间,所有的脚步声、铠甲碰撞声,戛然而止!

那冰冷刺骨的肃杀之气,如同实质般,瞬间锁定了他二人!

孙大膀子心里咯噔一下,暗叫:“完了!”

他猛地抬头,只见浓雾中,那些原本目视前方、机械行军的阴兵,此刻齐刷刷地停下了脚步,无数双空洞、死寂、燃烧着幽绿鬼火的眼睛,从四面八方,穿透浓雾,死死地盯住了他们藏身的位置!

空气凝固了。时间仿佛也停止了流动。

下一秒,一声凄厉无比、不似人声的鬼啸划破死寂!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无头阴兵,挥舞着生锈的腰刀,率先朝着他们扑了过来!紧接着,如同堤坝溃决,无数模糊狰狞的鬼影,发出各种恐怖的嘶嚎,如同潮水般从浓雾中涌出,扑向这两个胆敢惊扰军阵的活人!

“跑!”孙大膀子肝胆俱裂,一把拉起已经吓傻了的钱掌柜,也顾不得方向,发疯似的朝着来路狂奔!

身后,是无数阴兵追赶的恐怖声响,冰冷的阴风如同利刃般刮过他们的后背。钱掌柜魂飞魄散,没跑出几步,就被一根突出的树根绊倒,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孙大膀子回头一看,只见无数双青灰色的鬼手已经从浓雾中伸出,抓住了钱掌柜的脚踝、胳膊,要将他拖入那无尽的幽冥队伍之中!

“救我!孙大哥救我啊!”钱掌柜发出绝望的哀嚎。

孙大膀子目眦欲裂,他想回去救,但那股恐怖的阴寒气息已经扑面而来,他知道,自己回去也是死路一条。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痛苦地闭上眼,转身继续没命地狂奔,将钱掌柜凄厉的求救声远远抛在了身后。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天色微亮,雾气稍散,发现自己已经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断头崖的范围,瘫倒在一片相对明亮的林间空地上,昏死过去。

后来,进山寻找的村民发现了昏迷不醒、浑身是伤、嘴里只会反复念叨“阴兵……阴兵……”的孙大膀子,将他抬回了村子。他在炕上躺了足足两个月,人才慢慢缓过来,但一条胳膊和一条腿却落下了残疾,再也不能进山打猎了。

而那个钱掌柜,则永远地消失在了断头崖的浓雾与鬼影之中,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孙大膀子后来变得沉默寡言,常常一个人坐在村口,望着断头崖的方向发呆。有人问起那天的经历,他只是摇头,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悔恨。直到临终前,他才对守在床前的儿子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全部的真相,最后留下一句:“……贪心……害人害己……那地方……活人……不能去啊……”

“阴兵借道”的故事,因为孙大膀子的亲身经历和钱掌柜的离奇失踪,变得更加真实可信,成了这一带最令人毛骨悚然的禁忌传说。断头崖,也彻底成了生人勿近的绝地。老人们常说,有些财,有命赚,没命花。有些路,是给死人走的,活人撞见了,就得付出代价。那甲子轮回的七月十五,断头崖的雾气里,或许依旧回荡着百年前的金戈铁马之声,等待着下一个不信邪的、或是被贪欲蒙蔽了双眼的闯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