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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巷深处,那座苏家老宅已经空了三十多年。朱漆大门上的铜环锈迹斑斑,墙头枯草在秋风中瑟瑟作响,整条街的人都绕着它走。

镇上的老人说,这宅子不干净。

民国七年,苏家少爷从北平读书回来,带了个女学生。那姑娘剪着齐耳短发,穿着蓝布裙,站在雕梁画栋的老宅里,显得格格不入。她总爱坐在西厢房的窗边看书,阳光透过菱花格窗,在她身上洒下细碎的光斑。

不吉利啊......老街坊们摇头叹息,女人家读什么书?

后来战乱爆发,苏家举家南迁,唯独留下了这个不吉利的女人。有人说她投了井,有人说她上了吊,总之是香消玉殒在了这老宅里。自那以后,西厢房的灯常在深夜亮起,隐约还能听见翻书声。

今年开春,年轻的历史系研究生陈文来到这个古镇做田野调查。他一眼就相中了这座保存完好的老宅,执意要进去考察。

使不得!文化站的老站长连连摆手,那宅子邪性得很,去年有个摄影师进去拍照,回去就大病一场。

陈文不以为意:我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还信这些?

他拿着批文,背着相机,在一个细雨绵绵的午后,推开了苏家老宅沉重的大门。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在空寂的宅院里回荡,仿佛开启了一段尘封的岁月。

宅子很大,三进三出,虽然破败,但依稀可见当年的气派。青砖墁地,飞檐翘角,雕花的窗棂上结着蛛网。陈文举着相机,小心翼翼地穿过前院,来到正堂。

堂屋的摆设还保持着原样,只是都蒙着厚厚的灰尘。正中挂着一幅泛黄的全家福,照片上的年轻人穿着中山装,眉目清秀;他身旁的女子穿着素色旗袍,齐耳短发,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陈文注意到,女子的手轻轻搭在一本厚厚的书上。

这就是那个女学生吧......他喃喃自语。

雨越下越大,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陈文决定在老宅里过夜,明天再继续工作。他在西厢房找了间相对干净的屋子,简单收拾了一下,点燃带来的蜡烛。

烛光摇曳,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陈文整理着白天的笔记,忽然听见隔壁传来细微的响动。

咯吱......咯吱......

像是有人在踱步。

他竖起耳朵细听,声音又消失了。只有雨打屋檐的滴答声,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大概是老鼠。陈文自我安慰道,继续低头写字。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一阵困意,便吹熄蜡烛躺下了。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听见有人在轻声吟诗: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声音清越,带着淡淡的哀愁。

陈文猛地坐起,黑暗中,他看见对面的梳妆台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穿着素色旗袍的女子。她背对着他,正在对镜梳妆,齐耳的短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陈文的声音有些发颤。

女子缓缓转过身来——正是照片上那个女学生!她的脸色苍白,但眼神清澈,嘴角依然带着那种浅浅的笑意。

你不必害怕,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只是个无处可去的游魂。

陈文强作镇定:你......你就是苏家少爷带回来的那个女学生?

我叫林素心,她微微颔首,曾经是北平女师大的学生。

烛光不知何时又亮了起来,素心的身影在光影间若隐若现。她告诉陈文,当年她与苏家少爷真心相爱,却因思想新派而不容于苏家。战乱来时,苏家南迁,她被独自留在这座老宅里。

我不是自杀的,素心的眼神黯淡下来,是饥寒交迫,病死的。

陈文注意到,她说这些话时,手中始终紧握着一本书——纳兰容若的《饮水词》。

这是他送我的第一件礼物,素心轻抚书页,人生若只如初见,可惜......终究是等不到他回来了。

烛火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素心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

天快亮了,她站起身,走向窗边,我该走了。

等等!陈文急忙问道,你为什么一直留在这里?

素心回头看他,眼神温柔:我在等一个人,等一个能听懂这个故事的人。现在,我终于可以安心离开了。

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素心的身影化作点点流光,消散在空气中。梳妆台上,那本《饮水词》静静地躺着,书页泛黄,却保存完好。

陈文在原地怔了许久,直到阳光洒满整个房间。

后来,陈文在镇志中查到:苏家少爷在南迁途中染病身亡,临终前还在念叨着要回北方接他的女学生。而林素心确实是在那个冬天病逝的,邻居发现时,她手中还紧紧攥着一本诗集。

陈文将这段故事写进了论文,并在古镇的建议下,将苏家老宅改建成一个小小的纪念馆。开馆那天,很多老街坊都来了。

原来不是厉鬼索命,是个痴心人在等人啊......一位老人抹着眼泪说。

如今,老宅对外开放,常有游客来参观。有人说,在雨天的午后,偶尔还能看见一个穿着素色旗袍的模糊身影,坐在西厢房的窗边看书。但不再有人害怕,大家都知道了这个关于等待的故事。

陈文后来成了研究民国妇女史的专家,但他总会想起那个雨夜,想起那个手捧诗集的素心。有时他会自问:倘若生在太平年月,她本该是个在讲台上传授知识的先生,而不是困在老宅里的幽魂。

青砖灰瓦锁幽魂,不是冤魂不散,而是深情难舍。 每当秋风起时,老宅院中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仿佛还在诉说着那个未完的故事。而西厢房的书桌上,永远摊开着一本《饮水词》,停留在人生若只如初见那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