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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花江转弯处有个老渡口,青石台阶被岁月磨得溜光水滑。渡口旁立着个破旧的木亭,里面供着江神爷。老辈人说,这渡口从康熙年间就有了,见证过闯关东的悲欢,也目睹过抗联的鲜血。

最邪乎的是,每逢江上起雾,总能听见摇橹声和说话声,像是还有人在摆渡。可放眼望去,江面上空空如也。

那是老陈头,撑了六十年船的老船工说,他舍不得这个渡口啊。

老陈头叫陈望山,是这渡口最后一个摆渡人。民国三十七年,他为救一个落水的孩子,自己被江水卷走了。尸体三天后才在下游找到,手里还紧紧攥着半截船橹。

自那以后,渡口就荒废了。可怪事也接踵而来:有人夜半听见陈望山在江上喊渡,有人看见雾中有个黑影在撑船,更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自己迷路时被个老船工送过了江。

这年开江,省城来了个摄影记者周明,要拍一组关于老渡口的专题。镇上的文书劝他:周记者,那地方邪性,还是别去了。

周明不以为意:我是唯物主义者,不信这些。

他扛着相机来到渡口时,正值江上起雾。乳白色的雾气贴着江面流动,对岸的景物若隐若现。周明正要取景,忽然听见雾中传来摇橹声。

有人要过江吗?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雾中问道。

周明循声望去,只见雾中隐约有条木船,船上站着个戴斗笠的老者。

老伯,能载我过江吗?周明下意识地问。

上来吧。老者把船靠岸。

周明跳上船,这才看清老者的模样:清瘦脸膛,花白胡须,最显眼的是左眉梢有颗黑痣。

老伯贵姓?周明一边拍照一边问。

姓陈,大家都叫我老陈头。老者不紧不慢地摇着橹。

周明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文书说的传说。但他很快镇定下来,这老者有影子,说话也有热气,分明是个活人。

老伯在这摆渡多少年了?

记不清喽,老者望着江面,我爷爷的爷爷就在这摆渡,传到我这辈,少说也百十年了。

说话间,船到江心。雾气更浓了,连船头都看不真切。周明忽然发现,老者摇橹的动作很怪——船橹根本就没碰到水!

老伯,您这橹...

老者笑了:后生,你是个明白人。不错,我确实不是活人。

周明吓得相机差点掉进江里。

别怕,老者依旧从容地着橹,我在这江上摆渡六十载,送过无数人过江。那日为救个孩子,把命搭进去了。阎王爷说我阳寿未尽,许我在这渡口做个阴差,专门渡那些迷路的魂灵。

周明这才注意到,船舷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可老者的衣衫却是干的。

那...您现在渡的是...

都是些可怜人,老者叹息,有横死江中的,有寻短见的,还有客死异乡的。我送他们最后一程,免得他们做孤魂野鬼。

正说着,前方雾中现出个人影,是个浑身湿透的年轻女子。

上船吧。老者把船靠过去。

女子默默上船,坐在船头。周明注意到,她身下的船板没有留下水渍。

船到对岸,女子下船,对着老者深施一礼,身影渐渐消失在雾中。

这是第三个了,老者摇头,都是为情所困,想不开投江的。可惜了如花年纪。

返程时,老者唱起了古老的船歌:

松花江上哟,摆渡人...送过客商送将军...送过新娘送亡魂...人生百味一船载,谁解其中苦与辛...

歌声苍凉,在江面上传得很远。

周明忍不住问:老伯,您为什么不投胎转世?

舍不得啊,老者望着雾蒙蒙的江面,这渡口就像我的孩子。现在新桥修了,轮渡开了,没人需要摆渡了。可那些亡魂还需要人引路不是?

船回渡口,周明下船时,老者叫住他:后生,给你看样东西。

他撩起衣襟,胸口有个碗口大的伤疤。

这是...

救那孩子时,被水下的暗桩撞的。老者整理好衣衫,劳驾你件事,帮我去看看那孩子。他叫福根,应该住在江北的靠山屯。

周明还要再问,一阵江风吹来,雾散船消,渡口空空如也,只有相机里的照片证明刚才不是梦境。

后来周明真的找到了靠山屯,打听福根的下落。村里的老人说,福根早就搬去省城了,现在是重点高中的老师,教出的学生个个有出息。

那孩子有良心,老人说,每年清明都回来,在渡口烧纸祭奠恩人。

周明最终没有去打扰福根,他把这段经历写进了报道里。文章见报后,很多人专程来老渡口凭吊。说来也怪,凡是诚心祭拜的人,在江边从没遇到过危险。

而老渡口的传说,也添了新的篇章。有人说在起雾的夜晚,能看见两条船影:一条渡亡魂,一条救生人。那是老陈头在阴间也闲不住,又干起了老本行。

江水悠悠,渡不尽人间悲欢;橹声欸乃,诉不完生死情义。 如今渡口旁立了块石碑,记录着这段传奇。而那个破旧的木亭里,常年香火不断。附近的船工开船前,都要来拜一拜。他们说,拜过老陈头,行船就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