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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的雨下了三天三夜,把靠山屯外的老磨坊浇得透湿。磨坊的木门朽得掉了漆,风一吹就“吱呀”乱响,像个喘不上气的老头。王老五蹲在磨坊门槛上,吧嗒着旱烟,烟袋锅里的火星在雨雾里明明灭灭。

“爹,这磨盘都锈成这样了,还不拆了烧火?”儿子狗剩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裤脚沾着泥,说话带着股子不耐烦。

王老五没抬头,烟杆往鞋底磕了磕:“瞎咧咧啥?这磨盘是你爷手上传下来的,当年屯子里谁家不指着它磨面?”

这磨盘是青石的,比碾盘还大一圈,边缘被粮食磨得溜光,中间的轴眼深不见底,据说直通地底的泉眼。老人们说,磨盘底下压着东西,磨面时“咕噜”的声响,是那东西在哼唧。

狗剩撇撇嘴:“现在都用电磨了,谁还稀罕这老古董?前儿村西头的二傻子,还说夜里听见磨坊里有动静,像是有人在推磨。”

王老五眼皮跳了跳。他昨儿夜里起夜,确实听见磨坊方向传来“吱呀——咕噜——”的声儿,像是有人推着磨盘转,可他举着灯笼过去看,磨坊里空荡荡的,只有石磨上积着层新磨的面,白花花的,像是刚用过。

“别瞎传,”王老五把烟袋别回腰里,“是耗子在里头打洞。”

可夜里的动静越来越勤。有时是推磨的“咕噜”声,有时是筛面的“沙沙”声,甚至能听见有人低声哼着小调,是当年他娘最爱唱的《送情郎》。

这天后半夜,王老五揣着把柴刀,悄悄摸去磨坊。月光从破窗棂钻进来,照亮石磨上的白面,还真有人影在磨盘边晃!那影子佝偻着背,穿着件蓝布褂子,背影看着眼熟得很。

“谁在那儿?”王老五低喝一声,柴刀“哐当”拄在地上。

影子没回头,只是慢悠悠地推着磨杆,石磨转得“咕噜”响,磨出来的面顺着石槽往下淌,在地上积成小小的雪山。

“是你娘不?”王老五的声音发颤。他娘走了十五年,临走前就是穿着这件蓝布褂子,在磨坊里磨最后一笼馒头的面。

影子还是没回头,只是哼起了《送情郎》,调子跑了点,却跟他娘当年唱的一模一样。王老五攥着柴刀的手松了,眼泪“吧嗒”掉在地上,砸进白面粉里,洇出小小的坑。

磨盘转着转着,忽然“咔哒”一声卡壳了。影子停下动作,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白,像是被面粉糊住了。

王老五吓得后退半步,柴刀差点掉了。那影子却没理他,只是蹲下身,伸手往磨盘底下掏,像是在捡什么东西。接着,它把掏出来的东西往石磨上一撒,竟是把小米。

“是你当年掉的小米……”王老五忽然想起,他娘最后一次磨面时,确实撒了把小米在磨盘下,说给“磨神”当供品。

影子撒完小米,又开始推磨,只是这次哼的调子变了,是《盼郎归》。王老五站在原地,看着那片白乎乎的影子推着磨盘转,忽然明白过来——他娘是惦记着这磨盘,惦记着当年没磨完的面。

天快亮时,影子渐渐淡了,石磨上的白面也跟着化成雾气,钻进轴眼里不见了。王老五摸了摸石磨,轴眼里湿漉漉的,像是有泉水渗出来,带着股子面香。

第二天,王老五找了木匠,把磨坊的木门修好了,又给石磨轴上了油。狗剩看见爹蹲在磨盘边,用布蘸着清水擦青石,擦得那圈溜光的边缘泛着青幽幽的光。

“爹,你这是……”

“以后啊,”王老五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咱逢年过节,就来磨点新米,给你娘听听响。”

从那以后,靠山屯的人常看见王老五在磨坊里忙乎。有时是磨新收的玉米,有时是碾过年的糯米,石磨“咕噜咕噜”转着,歌声顺着风飘出来,还是那首跑调的《送情郎》。

有人说,夜里路过磨坊,能看见两个影子在推磨,一个穿着蓝布褂子,一个举着灯笼,磨出来的面香,能飘到二里地外的村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