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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口的老邮局挂着个铜铃铛,风一吹就“叮铃”响,那是老邮差老马挂上去的。据说铃铛是他年轻时从西洋货船上捡的,铜皮磨得发亮,声儿脆得能穿透三条街。

老马送信走的是山路,三十里地,来回得走六个时辰。他背的帆布包补了又补,里面总揣着三样东西:印泥盒、雨布、还有块给山里娃带的水果糖。“送信就得像走亲戚,”他总说,“人等着信呢,晚一步都心里发慌。”

那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山坳里的李寡妇等着儿子的回信——她儿子在城里做工,三个月没信了。老马揣着信往山里闯,雪没到膝盖,每一步都陷得很深。快到李寡妇家时,他脚一滑摔进雪窝,帆布包甩出去老远,信撒了一地。他爬起来疯了似的捡,手指冻得发紫,捡最后一封时,指甲盖掀了块肉,血滴在信封上,像朵小红花。

“大娘,您儿子说工钱攒够了,开春就回来盖房。”老马把信递过去,手冻得直抖。李寡妇抹着泪拆信,他趁这功夫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看见灶台上摆着个豁口碗,里面盛着半碗冻硬的红薯。走的时候,他悄悄把包里的水果糖放在碗边——那是他给自家孙子留的。

开春后,李寡妇的儿子真回来了,带着媳妇盖了新房。他拎着两斤红糖找到邮局,给老马作揖:“马叔,要不是您冒雪送那封信,我娘怕是熬不过那个冬天。”老马摆摆手:“信比啥都金贵,能让人心里有盼头。”

邮局的铃铛是在一个暴雨天坏的。那天老马送完信往回赶,遇见山洪,他把装信的木匣子顶在头上,自己泡在水里。等爬上岸,匣子没进水,铃铛却被树枝撞瘪了,声儿哑得像蚊子哼。

“这铃铛得修。”他对着匣子说。可镇上的铜匠早就改行了,他就自己蹲在邮局门口敲,敲得手上起了燎泡,铃铛总算能响了,只是声儿没以前脆,像个老烟嗓在哼歌。

有回,个穿军装的年轻人来寄信,信封上写着“前线”。老马看他紧张得手直抖,就说:“我给你念念?”年轻人点头,信里写着:“娘,我在队伍里学会了打枪,您别担心,等胜利了,我就回家陪您种玉米。”老马念得很慢,念到最后一句,年轻人眼泪掉下来。老马从包里摸出块水果糖塞给他:“甜丝丝的,心里能舒坦点。”

后来那年轻人再也没回来寄信。倒是有人捎来消息,说他在阵地上升了旗手,冲锋时总把娘的信揣在胸口。老马把那消息写在邮局的黑板上,旁边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红旗,下面写着:“信到了,人就没走远。”

如今老马走不动山路了,邮局换了个年轻姑娘送信。他每天还来邮局,坐在门槛上擦那个铜铃铛,擦完就挂回门楣上。风一吹,“叮铃——”声儿虽哑,却能传到山那边。

姑娘问他:“马叔,这铃铛修得不如新的亮,换个新的吧?”老马摇摇头,指着远处的山:“山里的人听惯这声儿了,换了声儿,他们该以为信送错了。”

有回暴雨,姑娘送信被困在半山腰,恍惚听见铃铛响,抬头看见老马拄着拐杖,站在山顶摇着个铁环——他把铃铛拆下来绑在铁环上,正一步一滑地往山上挪。“我怕你慌,”他喘着气说,“听见铃儿响,就知道有人等你回来。”

现在那铜铃铛还挂在邮局门口,风大的时候,声儿能飘进学堂。孩子们总问:“那铃铛咋不亮了?”老师就说:“因为它装了太多人的念想,沉甸甸的,所以声儿才这么沉呐。”

放学后,总有孩子跑到邮局,踮脚够铃铛,想听听里面藏着的故事。老马就坐在门槛上笑,阳光落在他花白的胡子上,像撒了把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