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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河口的晨雾总带着草河的潮气,阿强扛着猎枪钻进林子时,露水打湿了裤脚,凉丝丝的。他是村里最好的猎户,枪管磨得发亮,枪托上还留着他爹的手温——那是十年前爹在草河湾打野猪时,为了护他被拱断了肋骨,临咽气前塞给他的。

那天他刚在老橡树上设好套子,就听见林子里有窸窣响动。不是野兽的沉笨,是人的脚步声,还带着金属碰撞的脆响。阿强猫腰躲进灌木丛,看见一队穿灰布军装的人走过来,裤腿上沾着泥,帽檐压得很低,领头的那个颧骨很高,眼睛像鹰隼,手里的步枪比他的猎枪长一截。

“老乡,借个道。”高颧骨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纸,“我们想问问草河口车站的鬼子岗哨,都在哪块堆着?”

阿强攥紧猎枪。草河口车站那几个鬼子,他熟。黄皮靴总往卖糖人的王婆摊前凑,枪托上还挂着抢来的红绸子。他娘的坟就在车站后墙根,去年上坟时,他还看见鬼子用刺刀挑着个布娃娃逗弄,那是邻居小花的念想。

“我领你们去。”阿强突然站起来,猎枪往肩上一甩,“但有话说在前头,左数第三个岗亭的鬼子是个独眼,枪法准得邪乎,得从后坡绕。”

高颧骨——后来阿强才知道他叫李敏焕——眼里闪过点光,拍了拍他的肩膀:“够意思。”

夜里的草河口像浸在墨里,只有车站的马灯透着昏黄。阿强带着战士们从草河湾蹚水过去,河水刚没过膝盖,冰得刺骨。他在前头引路,脚底下的鹅卵石滑溜溜的,却比走自家炕头还熟。快到车站墙根时,他突然打了个手势,指着墙根那丛野蔷薇:“从这儿翻,刺多,鬼子的狼狗不爱往这凑。”

战士们刚翻墙过去,就听见岗亭里的鬼子哼起了小调,是《樱花谣》,难听死了。阿强趴在墙外,听见李敏焕吹了声口哨,接着是“砰砰”两声闷响,那小调戛然而止。他心里咯噔一下,又有点说不出的痛快——就像当年爹帮他打跑抢他野兔的恶狼时,他攥着小拳头的感觉。

战斗打得快,快得像一阵风。阿强听见车站里传来几声枪响,还有鬼子的嚎叫,没多久就静了。他正扒着墙缝往里看,李敏焕突然从里面探出头,脸上沾着点血,咧嘴笑:“成了!老乡,谢了!”

阿强没说话,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递过去。是王婆的糖人,他下午特意买的,本来想给邻村的小花赔罪——上次借她的弹弓弄丢了。“给弟兄们垫垫,”他挠挠头,“比鬼子的压缩饼干甜。”

李敏焕接过去,突然问:“想不想跟我们走?枪杆子里才能打出太平日子。”

阿强摸了摸猎枪托,上面的手温好像更热了。他看了眼草河湾的方向,娘的坟头该添新土了,但他更知道,要是不把这些带枪的鬼子赶跑,娘的坟,小花的布娃娃,还有王婆的糖人摊,迟早都得没。

“等我。”他说,“我回家跟小花说一声,她哥也得带上,那小子扔石头比枪准。”

那天后,草河口的林子里少了个猎户阿强,抗联的队伍里多了个扛着猎枪的年轻人。他总在夜里给新兵讲草河湾的水有多凉,蔷薇丛的刺有多尖,讲得那些城里来的学生兵直咂嘴。而草河口的老人们都说,每逢战斗打响,总能听见草河的方向传来熟悉的猎枪声,脆生生的,像在喊:“往这打!我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