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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传说中能唤醒万物真名的“初啼之舌”,此刻却像一颗活的心脏,在幽暗中吞吐着名为“存在”的气息。

“名归大阵……”阿朵低语,声音轻得几乎融进晨雾,“它不吃血肉,吃的是‘我是谁’。”

她猛地抬头,厉声下令:“任何人不得跨过门槛!此门认名,越认同名字的人,死得越快!”

众人僵立原地。

葛兰捂住嘴,眼中泛起泪光。

她终于明白,为何陈哑婆一生不肯取名,为何小满自出生便无名可唤——她们不是残缺,而是幸存。

柳七郎蹲在湖边,手中握着从“鸣心铃”残骸中剥离的最后一缕青铜丝。

他一夜未眠,双眼布满血丝,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发白。

井底浮出的那条由头发编织的幽暗之路,纹路已刻入他的脑海。

他将其与断肠草根的脉络、小满乳牙上的裂痕对照,最终铸成三十六枚细如针尖的“虚步钉”。

“我们一直以为破门最难。”他将钉子一一排开,声音沙哑,“其实最难的,是有人必须守在外面。”

每一枚钉子都浸染了无名者的执念。

使用后可短暂锚定“非我状态”,使人暂时脱离命名体系——但代价是,施术者会遗忘所有称呼自己的词汇,包括母亲唤过的乳名,父亲吼过的绰号,甚至连“我”这个字都会变得陌生。

白雀儿默默上前,递上一瓶琥珀色药膏。

瓶身贴着炭条写的标签:“断肠草根+哑婆洗衣水+我舌尖血。”她指了指喉咙,又比划写字的动作——她在说:这药能让你们在失语中保持清醒,在遗忘中守住本心。

没有人说话。只有风掠过枯草的声音,像是大地在喘息。

小满已在湖心石台静坐三日。

第四日凌晨,她忽然起身,裙裾拂过湿冷的青苔,脚步轻得像怕惊醒沉睡的魂灵。

她手中紧握一枚半凝态的芯核——那是从一名字俑体内取出的,质地如蜡,却隐隐跳动,仿佛还残留着某个孩子未曾喊出的名字。

她走进醒屋,在墙上用炭条画下一幅图:一个孩子站在门内,朝外挥手;门外站着无数大人,跪地哭泣,伸手欲拉却不可及。

葛兰看着看着,眼泪砸在地上。

她懂了。

小满想自己进去,把门从里面撑住。

用她的身体,挡住那股吞噬存在的力量,让别人不必再牺牲。

“你傻啊……”葛兰抱住她,声音哽咽,“你还只是个孩子!”

阿朵跪在小满面前,双手轻轻捧起她的小手。

指尖微凉,一丝真蛊之力悄然渡入。

湖面随之波动,浮现百年前的画面——一个同样八岁的小女孩被困阵中,日复一日被抽取“身份”,七年不休,直至血肉干涸,最终化作门环上那一圈铜锈。

“你看清了。”阿朵凝视她的眼睛,“你不是去填坑的。你是钥匙,不是锁。”

小满眨了眨眼,泪水滑落,却笑了。

她抬手,在空中虚写一个字,然后轻轻点在阿朵心口。

——信。

信任,比命更重要。

夜再度降临。

山林寂静,唯有蜂巢深处传来细微振翅声。

蓝阿公坐在驿站角落,低头整理蜂箱。

他动作缓慢,手指粗糙,却异常稳定。

忽然,他抽出一把小刀,毫不犹豫地割破手掌。

鲜血滴落,渗入蜂巢最底层的蜜房,悄无声息。

九只金蝶伏于巢中,原本静止不动,此刻触须微颤,翅膜泛起微光。

它们还未飞起。

但风,已经开始转动方向。夜浓如墨,风在树梢凝滞。

蓝阿公掌心的血渗入蜂巢最底层,无声无息,却似惊雷滚过地脉。

九只金蝶自蜜房中缓缓升起,翅翼未展,光已先动——那不是萤火般的微亮,而是某种沉睡百年的灵识被唤醒时,所泛起的、近乎神性的辉芒。

它们绕陈哑婆三圈。

一圈,掠过她枯槁的发丝,带起一缕灰白;

二圈,擦过她满眼凹陷的眼眶,仿佛有泪将落未落;

第三圈,蝶翼在她身前交叠成环,竟如古卷所载的“界印图腾”。

屏障城。

空气扭曲,像水底倒影被撕裂,一道透明之墙横亘于神龛门前,将那吞噬万物的吸力硬生生截断一瞬。

湖面翻涌,古井中映出的画面开始崩解——初啼之舌剧烈搏动,肉红玉石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

“它怕这个。”阿朵低语,瞳孔深处闪过一丝猩红蛊光,“怕‘无名’者结阵。”

她抬手,怒哥应召而至,羽翼展开如烈火焚空。

雏鸟立于其背,喉间发出稚嫩却穿透迷雾的鸣叫。

阿朵将一捧灰烬交予它——那是从三百具名字俑残骸中提炼出的“名字灰”,每一粒都曾是一个孩子被剥夺的身份。

“去泣渊坛上空,撒下去。”她声音冷峻,“让那些忘了自己是谁的人,听见回音。”

怒哥振翅冲天,破云而去。

与此同时,柳七郎站在第一处定心碑遗址,跪地,钉下第一枚虚步钉。

“咚——”

一声闷响,并非来自地面,而是人心深处。

七十二处荒废碑址同时震动,少年们咬牙挥锤,将浸染无名执念的钉子深深嵌入地脉。

大地如鼓皮般颤动,山根移位,地下传来锁链崩断的声响。

伪神龛剧震!

门缝骤然扩张三分,一股黑烟如怒蟒吐信,凝聚成手形,五指如钩,直抓陈哑婆咽喉!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拉长。

陈哑婆没有躲。

她只是缓缓抬起左手,从怀中取出那块焦黑布片——女儿襁褓的残角。

布上绣着半个字,早已碳化,辨不清是“安”还是“宁”。

她低头,凝视片刻,然后轻轻放入火盆。

火焰腾起,颜色诡异——青中带紫,像是烧的不是布,而是记忆本身。

她的身体开始变化。

皮肤褪去尘垢,露出底下近乎透明的质地;身影渐薄,仿佛一层壳被剥离,只剩纯粹意志伫立风中。

盲杖横出,稳稳抵在门槛外沿,宛如天地之间最后一道不可逾越的界碑。

就在此刻,小满动了。

她奔出醒屋,足不沾地,手中紧握那枚半凝态的名字俑芯。

她扑到火盆前,毫不犹豫地将芯核投入余烬。

轰——!

火光冲天,幻化出一个女子虚影:长发披散,怀抱婴儿,衣袂翻飞间似有无数哭声从中溢出。

她一步踏出火焰,迎向烟手,双臂张开,如母兽护崽。

两股力量撕扯,空中裂开细密纹路,如同镜面崩碎。

而就在对抗最烈之时,神龛深处,传来一声叹息。

轻得像一片叶落地,却又重得压垮千山。

“阿姐……我也想回家。”

众人皆僵。

那不是初啼之舌的声音。

那是罗淑英。

紧接着,阴影蠕动,一道身影自门内缓步走出——衣衫破碎,面容憔悴,正是失踪已久的罗淑英。

她踉跄前行,脸上泪痕交错,怀中抱着一支即将熄灭的镇魂烛,火苗微弱,仿佛一口气就能吹散。

她双膝触地,跪在泥泞之中。

不是投降。

而是俯身,双手捧烛,将那残存火种,缓缓插入泥土——

刹那间,大地静默。

夜未央,风如刀。

罗淑英双膝陷在泥泞里,指尖颤抖地将那支残烛缓缓推入大地。

镇魂烛的火苗忽然倒卷而起,不是向上燃烧,而是向内塌陷,像一口被吸尽生气的井口,骤然爆发出幽蓝的光。

火焰扭曲,凝成一幕幻影——

一个少年蜷缩在伪神龛夹层深处,四肢被铁链缠绕,口中缝着银线,鼻腔插着细如发丝的符管,身上密布咒印,如同活祭的牲畜。

他的眼睛睁着,却无焦距,只有泪血不断从眼角滑落。

每一道呼吸都牵动体内无数细线颤动,仿佛整座“名归大阵”的脉搏,正通过他瘦弱的身体跳动不息。

“那是……我弟?”罗淑英喉咙撕裂般嘶吼,声音像是从骨髓里挤出来的,“他们说他早夭,升天为侍……原来……原来他是被做成引子,拴住这鬼门千年!”

她猛地抬头,脸上泪水与黑汗混流,瞳孔剧烈震颤:“我信了二十年!我把名字一个个改掉,把‘真名’踩进泥里,只为求一条通天之路——可我的路,是用我弟弟的命铺的吗?!”

没有人回应。

湖面静得可怕,连古井都不再映照任何画面。

唯有那支插入泥土的烛火,在微弱跳动中持续播放着地狱般的真相:少年一次次挣扎,一次次被钉回原位;而每一次新名字被登记入册,他的身体就腐烂一分。

那些曾由她亲手签下的改名文书,此刻化作符纸飘落,每一张上都渗出鲜血写就的控诉——“阿姐,救我”。

阿朵站在三丈之外,未曾靠近。

白雀儿悄然上前,手中端着一碗冷水,水面平静无波,却隐隐泛着青灰色纹路——那是从断肠草根熬煮七日所得的“涤识汤”,能洗去妄念,也能逼出封印。

罗淑英一把夺过碗,仰头饮尽。

水刚入喉,她便剧烈呛咳,额角瞬间渗出血珠,却是漆黑如墨,顺着脸颊蜿蜒而下,像某种古老咒文正在崩解。

秦九娘疾步上前,三指搭其腕脉,眉头越锁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