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萧冲进黑雾的瞬间，腥甜的气息骤然浓烈。
像被人按进了盛满腐血的陶罐，呛得他喉头发紧。
脚下的碎石咯吱作响，混着骨虫爬行的窸窣声。
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整个地面都成了活物。
他攥紧短矛，矛尖的寒气逼得近旁的黑雾微微退散。
露出前方影影绰绰的石塔轮廓，歪斜如醉汉。
石塔墙体爬满暗紫色的藤蔓，
那些藤蔓实则是骨虫的分泌物凝结而成，
表面布满细小的倒刺，正随着黑雾的流动轻轻蠕动。
林萧刚靠近塔门，就见藤蔓突然暴起。
像无数条鞭子抽来，带着破风的锐响。
他猛地矮身翻滚，避开藤蔓的同时，
断矛横扫，将缠向脚踝的几缕藤蔓劈成碎段。
断裂处涌出黄绿色的汁液，落在地上“滋滋”冒烟。
竟能腐蚀坚硬的岩石，林萧心头一凛。
“陈磊说的机关在第三层。”他贴着塔壁喘息。
指尖摸到墙体的裂缝里嵌着细碎的骨片，密密麻麻。
像某种生物褪下的鳞片，看来这石塔本身，
就是用骨虫的残骸堆砌而成。
塔门被藤蔓堵得严实，林萧抬矛戳向藤蔓最密集处。
矛尖刺入的瞬间，周围的藤蔓突然剧烈收缩，
露出门内一道狭窄的石阶。
他来不及细想，侧身钻进塔内。
身后的藤蔓立刻合拢，将阳光彻底隔绝。
只剩下黑暗与潮湿的霉味。
石阶陡峭如悬梯，每级台阶都积着厚厚的灰尘。
却在中央留着一道新鲜的划痕，像是不久前有人走过。
林萧扶着冰冷的石壁上行，每走三步，
就会踢到一两具骸骨，有的是士兵的甲胄残骸，
有的则是被啃噬得只剩半截的骨虫壳。
走到第二层转角时，突然听见头顶传来“咔哒”声。
像是什么东西在松动，林萧猛地抬头。
只见数十块人头大小的石砖正从头顶坠落，
每块砖上都爬满了指甲盖大的骨虫。
黑亮的外壳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他下意识地举矛格挡，石砖撞在矛杆上碎裂开来。
骨虫却像雨点般落下，顺着他的衣领往里钻。
林萧浑身一僵，随即猛地甩掉外套。
用断矛将落在身上的骨虫挑飞，那些虫子弹落在石阶上，
立刻抱团滚动，化作一团黑色的球，朝着他的脚边撞来。
“滚开！”他一脚踹碎虫球，腥臭的汁液溅了满地。
但更多的骨虫从石缝里钻出，顺着石阶向上蔓延，
像一条不断拉长的黑毯。
林萧不敢停留，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指尖被石阶的棱角磨出血，也顾不上疼。
刚踏上第三层的平台，脚下突然一空——
整个平台竟是活动的！
林萧反应极快，伸手抓住旁边一根歪斜的石柱。
才没掉进下方翻滚的虫群，他悬在半空往下看。
平台下方是个深约三丈的坑洞，里面挤满了骨虫。
层层叠叠，像沸腾的黑色粥糜。
偶尔有几只试图顺着石柱爬上来，被他用矛尖戳落。
“这就是骨虫阵……”林萧的后背沁出冷汗。
陈磊说得没错，这机关是活的。
那些骨虫仿佛有智慧，正不断撞击着平台的边缘。
他能感觉到石柱在微微晃动，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平台的另一侧有座窄桥，由三根铁链吊着几块木板组成。
木板上布满虫洞，显然被啃噬过多次。
桥对面就是通往第四层的石门，门楣上刻着与断碑相似的符文。
只是颜色更深，泛着不祥的暗红。
“只能从这儿过。”林萧深吸一口气。
荡着石柱的力道，纵身跳向窄桥。
脚刚落在木板上，就听见“咔嚓”一声，木板应声断裂。
他半个身子悬在半空，全靠抓住铁链的手支撑着。
下方的骨虫察觉到动静，纷纷抬起头。
密密麻麻的复眼在黑暗中闪烁，发出刺耳的嘶鸣。
林萧咬牙拽着铁链往前挪，每移动一寸，
铁链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木板不断掉落。
砸进虫群里，激起一阵黑色的浪涛。
突然，一只骨虫顺着铁链爬了上来。
速度快得惊人，瞬间就到了他的手腕边。
林萧瞳孔骤缩，另一只手松开铁链去拍。
却差点让身体失去平衡，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他猛地低头，用牙齿咬住那只骨虫。
狠狠甩头将其啐进虫群——舌尖传来一阵灼烧般的疼。
显然被咬到了。
终于挪到桥对岸时，林萧的手掌已经被铁链磨得血肉模糊。
手腕上还留着一圈黑紫色的咬痕，正顺着血管往上蔓延。
他顾不上处理伤口，转身去推石门。
却发现门被死死卡住，门缝里渗出黏腻的黑色液体。
像凝固的血。
“给我开！”林萧用短矛插进门缝，奋力撬动。
石门纹丝不动，反而有更多的黑色液体涌出来。
在地面聚成一小滩，渐渐化作一只巴掌大的骨虫。
张开颚骨咬向他的脚踝，他抬脚将虫踩碎。
液体溅在靴底，竟开始腐蚀皮革。
林萧心头火起，想起叶柔布偶里的灵力。
从怀里掏出那枚已经暗淡许多的骨片——
这是他从布偶上拆下来的，还残留着一丝净化之力。
骨片刚贴到石门上，符文突然亮起。
黑色液体瞬间蒸发，石门发出“吱呀”的声响，缓缓向内打开。
林萧正要推门而入，身后突然传来铁链断裂的巨响。
回头一看，窄桥已经彻底坍塌。
无数骨虫顺着石壁往上爬，像一条黑色的瀑布。
眼看就要漫上平台。
他不敢耽搁，闪身冲进石门。
反手想关门，却发现门后没有把手。
只能眼睁睁看着骨虫漫过门槛，朝着第四层涌来。
林萧握紧短矛，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喘息。
才发现这一层竟是空的，只有中央矗立着一根巨大的石柱。
柱身上刻满了血色符文，正随着骨虫的靠近而微微发亮。
“这是……能量柱？”林萧凑近观察。
发现符文的走向与祭坛核心的脉络如出一辙。
显然是首领用来输送黑暗能量的枢纽。
柱底有个凹槽，形状与他丢失的短剑惊人地相似。
想来是启动或摧毁这根柱子的关键。
就在这时，石柱突然剧烈震动。
符文爆发出刺眼的红光，整个石塔都在摇晃。
林萧抬头，只见塔顶的黑雾开始旋转。
形成一个小小的旋涡，隐约能看到一双燃烧着红光的眼睛。
正透过旋涡俯视着他——是那个烧伤脸首领！
“找到这里了？”首领的声音带着嘲弄。
在空旷的石塔里回荡，“可惜啊，没有那把短剑，
你连靠近这柱子三尺都做不到。”
随着他的话音，柱身的符文突然射出无数道红光。
像鞭子般抽向林萧，他狼狈地躲闪。
却还是被一道红光擦中肩膀，顿时传来一阵剧痛。
仿佛皮肉被生生撕裂。
“你的同伴撑不了多久了。”首领的声音越来越近。
“断碑的符文在消散，骨虫很快就会淹没那里。
你说，他会不会像那些士兵一样，被啃得只剩一副骨头？”
林萧的眼睛红了。他知道首领在故意激怒他。
但陈磊的身影还是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
那个总是笑着说“我来断后”的家伙。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林萧咬紧牙关。
忍着肩膀的剧痛，举起短矛冲向石柱。
他知道自己没有短剑，但他还有这把染过骨虫血、
沾过净化光的短矛，还有叶柔残留的灵力。
红光再次抽来，林萧没有躲闪。
而是用断矛硬生生劈开一道缺口，身体擦着红光冲过。
矛尖狠狠刺向柱身的符文！
“叮”的一声脆响，断矛竟被弹开。
林萧被震得连连后退，虎口崩裂，鲜血滴落在地。
但他没有停，再次冲上去。
一次又一次地挥矛猛刺，矛尖与符文碰撞的火花。
在黑暗中闪烁，像濒死的星辰。
柱身的红光越来越亮，骨虫已经漫到了第四层的门口。
正朝着他的方向涌来。
林萧的力气越来越小，肩膀的伤口疼得他视线模糊。
却仍在坚持——他知道，自己多撑一刻，
陈磊就多一分希望，土城就多一分可能。
旋涡中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耐。
首领的声音变得阴冷：“既然你这么想死，我就成全你！”
随着他的嘶吼，石柱突然裂开。
无数骨虫从裂缝中涌出，与门外的虫群汇合。
像一张巨大的黑网，朝着林萧罩来。
林萧看着铺天盖地的骨虫，突然笑了。
他扔掉断矛，从怀里掏出最后一样东西——
那是叶柔给他的解毒药剂，他一直没舍得用。
此刻，他拔开瓶塞，将药剂狠狠砸向石柱的裂缝！
药剂与红光碰撞的瞬间，爆发出强烈的白烟。
骨虫遇到白烟，发出凄厉的惨叫，纷纷后退。
林萧趁着这短暂的空隙，转身冲向石塔另一侧的窗口。
那是他刚才注意到的逃生路线，虽然狭窄，
却能通往塔外的悬崖。
“想跑？”首领怒吼着，旋涡中的红光骤然变亮。
一道巨大的骨爪从旋涡中伸出，朝着林萧抓来。
林萧纵身跃出窗口，骨爪擦着他的后背拍在石壁上。
碎石飞溅中，他朝着悬崖下坠落而去。
下落的瞬间，他仿佛看到断碑的方向闪过一丝微弱的白光。
像极了叶柔骨片的颜色。
“陈磊……”他在心里默念。
身体重重撞在崖壁的藤蔓上，剧痛传来，意识渐渐模糊。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晕过去——
石塔的骨虫还在嘶吼，首领的阴影仍在头顶盘旋。
这场战斗，远没到结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