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后院的老槐树抽出了新绿的嫩芽，晨露顺着叶尖滴落，砸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距离从黑风谷逃出来，已经过去了八天。
这八天里，众人几乎足不出户，除了每日必要的调息和简单的进食，大部分时间都在客房里闭目静养。小镇上的修士来来往往，没人知道这几间客房里住的是刚从鬼门关闯回来的大乘中期强者，更没人知道他们身上藏着足以让整个东域修士疯狂的法则之石。
第八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房间时，李慕然缓缓睁开眼。指尖凝聚的星力流转自如，虽然距离全盛时期还有些许差距，但已恢复了七成有余，足够支撑长途飞行。他推开房门，看到其他五人也正好从各自的房间走出来。
雷破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连串“咔吧”的脆响，脸上的胡茬冒出了青色的一层，眼神却比八天前亮了许多：“他娘的，总算缓过来了！再躺下去，老子的骨头都要生锈了。”
陈巧的破界剑斜背在身后，剑穗上的红绳随风轻摆，他抬手拂过肩头的旧伤，那里的皮肉早已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灵力恢复了七成，足够赶路了。”
赵文轩走到院中的石桌旁，指尖划过桌面的纹路，风元素在他掌心凝聚成一片小小的旋涡：“风势正好，适合飞行。”
秦轩的净世环悬浮在腕间，散发着柔和的白光，他看着众人，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我炼制的‘回灵丹’还有几颗，路上若灵力不济，可以服下。”
阿木的因果线如同细密的银线，在众人脚边轻轻缠绕，线尾的铃铛发出细微的响声：“缘法显示，今日分别，前路平顺。”
李慕然点头，目光扫过紧闭的另外几间房门——王猛、凌轩和周明应该也已恢复得差不多了。他正想让人去敲门，客栈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王猛带着九个散修弟子走了进来，每个人的背上都背着鼓鼓囊囊的行囊，显然是早已收拾妥当。
“哟，都醒了？”王猛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巨锤被他随意地扛在肩上，“老子还以为你们要睡到晌午呢。”
紧随其后，凌轩和周明也带着各自的弟子出现在客栈门口。玄天宗的弟子们依旧一身月白道袍，飞剑悬在脚边，气息沉稳；万法阁的弟子则背着各式法器，周明鼻梁上的眼镜擦得锃亮，看向六人时，眼中带着感激和不舍。
众人在院中站定，谁都没有先开口。八天前在黑风谷生死与共的画面仿佛还在眼前，此刻却到了分别的时候。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最终还是王猛打破了沉默，他大步走到雷破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之大让雷破踉跄了一下，“雷小子，记住了，有时间一定来散修联盟的黑岩城！老子给你备着三坛百年的‘妖血酒’，不喝到你趴下不算完！”
雷破揉了揉被拍疼的肩膀，嘿嘿笑道：“放心！等老子把法则之石炼化了，立马就去！到时候谁趴下还不一定呢！”
“好小子，有种！”王猛大笑起来，笑声震得院中的槐树叶簌簌落下。他转身对众人拱了拱手，“各位，后会有期！”
“王前辈保重！”
王猛不再多言，带着九个散修弟子转身走出客栈，院外早已停着一艘由巨鸟牵引的木舟，舟身刻满了防御符文。众人目送他们登上木舟，巨鸟发出一声嘹亮的啼鸣，振翅升空，很快化作一个小黑点，消失在东方的天际。
“李道友，陈道友，雷道友……”凌轩上前一步，对着六人拱手行礼，月白道袍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此次黑风谷之行，多谢诸位援手。玄天宗在北方的‘望仙台’常年开放，若有机会，不妨来坐坐。”
“凌道友客气了。”李慕然回礼，“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凌轩微微一笑，转身对身后的八名弟子道，“我们走。”
八柄飞剑同时亮起银白色的光芒，凌轩率先踏剑而起，弟子们紧随其后，九道剑光如同流星般划破长空，朝着北方飞去，很快便消失在云层之中。
最后剩下的是万法阁的众人。周明走到六人面前，深深鞠了一躬，动作郑重而恭敬：“六位师兄，此次若非你们，周明和师弟们恐怕早已葬身守护兽之口。这份恩情，万法阁永世不忘。”
他身后的八名弟子也齐齐躬身行礼：“多谢六位师兄！”
“周道友不必如此。”陈巧扶起他，“同为东域修士，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周明直起身，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青色的玉简，递给李慕然：“这是万法阁的传讯玉简，若日后有任何差遣，只需注入灵力，周明定当第一时间赶到。”
李慕然接过玉简，郑重收好：“多谢周道友。”
“那……我们就告辞了。”周明看了众人一眼，眼中满是不舍，却还是转身对弟子们道，“启动阵盘。”
八名弟子同时祭出阵盘，将灵力注入其中。阵盘上的符文亮起，一个巨大的光舟缓缓凝聚而成，舟身刻满了阵法纹路，散发出稳定的气息。周明带着弟子们登上光舟，对着六人挥手道别：“六位师兄，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
光舟化作一道青光，朝着南方飞去，很快便消失在天际。
客栈的院中，只剩下炎阳门的六人。
晨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刚才众人的气息。
“走吧，该回家了。”李慕然轻声道。
“嗯。”
六人走出客栈，朝着小镇外的停舟坪走去。他们的灵舟就停在那里，经过八天的休整，舟身的防御阵法已经重新激活，散发着淡淡的灵光。
登上灵舟，李慕然注入灵力，灵舟缓缓升空，朝着炎阳门所在的罗剑峰飞去。
灵舟穿过云层，下方的山川河流如同画卷般展开。雷破趴在船头，看着下方不断倒退的景物，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陈巧坐在甲板中央，闭目擦拭着破界剑，剑峰的光芒在阳光下流转；赵文轩站在船尾，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风，偶尔操控着气流，让灵舟的速度更快一些；秦轩和阿木坐在一旁，低声讨论着丹药和缘法的奥秘；李慕然则在驾驶室里，调整着灵舟的航向，目光偶尔掠过窗外，望着远方那片熟悉的山峦。
八天的休养，不仅恢复了灵力，也让他们有时间沉淀黑风谷的经历。法则之石的机缘，守护兽的凶险，还有与王猛、凌轩、周明等人的并肩作战，都像是在平静的修行路上投下的一颗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说起来，这次回去，该怎么跟门主说法则之石的事？”雷破突然问道，从船头翻了个身坐起来。
“如实说便可。”陈巧睁开眼，“只是别提2%浓度的那块，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我觉得也是。”赵文轩接口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么高浓度的法则石，若是传出去，恐怕会引来其他势力的觊觎。”
秦轩点头：“我们可以说只找到了几块低浓度的，分着用了。至于那2%的，等炼化得差不多了，再慢慢透露也不迟。”
阿木的因果线轻轻颤动：“缘法显示，宗门最近很平静，没有什么异动，应该不会追问太多。”
李慕然操控着灵舟，穿过一片厚厚的云层，前方隐约出现了罗剑峰的轮廓：“就按大家说的办。回去后先闭关炼化法则石，争取早日提升法则感悟。”
灵舟的速度渐渐加快，罗剑峰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高耸入云的山峰，缭绕的云雾，还有那道熟悉的护山大阵，如同一个张开双臂的巨人，等待着游子归来。
当灵舟穿过护山大阵，落在罗剑峰的停舟坪上时，守在那里的弟子连忙迎了上来：“见过六位师兄！”
“门主在吗？”李慕然问道。
“门主正在剑心殿等六位师兄呢。”弟子恭敬地回答。
六人对视一眼，带着一丝意料之中的默契，朝着剑心殿走去。
罗剑峰的草木依旧，修炼场的青石依旧，甚至连空气里都弥漫着熟悉的灵力气息。十八年的时光，两次黑风谷之行，仿佛只是一场漫长的梦，醒来时，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又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们的脚步比离开时更加沉稳，眼神比离开时更加深邃，掌心的法器里，藏着足以改变修行之路的机缘，也藏着一段生死与共的记忆。
剑心殿的大门敞开着，炎阳门主的身影立在窗前，望着远处的藏经峰。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六人身上，带着一丝欣慰和了然：“回来了。”
“弟子参见门主。”六人齐声行礼。
“嗯。”炎阳门主点点头，示意他们起身，“黑风谷之行，辛苦了。”
“能为宗门效力，是弟子的本分。”李慕然道。
炎阳门主笑了笑，目光在六人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他们紧握的拳头上，没有多问什么，只是道：“回来就好。先去休整几日，把状态调整到最佳，再来藏经峰找我。”
“是，弟子告退。”
六人退出剑心殿，阳光正好洒在殿前的白玉台阶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看来门主早就知道了。”雷破摸着下巴，嘿嘿一笑。
“他老人家什么不知道。”陈巧淡淡道，脚步却轻快了许多。
六人并肩走下台阶，朝着各自的住处走去。罗剑峰的风轻轻吹过，带着灵桃树的花香，远处传来低阶弟子的修炼声，一切都那么平静而安宁。
回归宗门，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
藏在法器中的法则之石，正散发着微弱而精纯的光芒，等待着被炼化，等待着将他们的修行之路，推向更高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