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内一片狼藉,梁上藏匿的布包被翻出扔在地上,内里的账册密信不翼而飞!沈清辞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是谁?!谁发现了她的秘密?李司库?王修撰?还是那个神秘的送信人?
她猛地关上门,背靠门板,急促地喘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迅速扫视屋内:窗户完好,门锁无损,对方是撬锁而入?还是用了其他手段?翻动痕迹明显,却并未拿走其他任何值钱之物,目标明确,就是那包要命的证据!
是李司库!一定是他!他察觉枯井东西丢失,怀疑到她头上,趁她不在,狗急跳墙,搜屋来了!沈清辞又惊又怒,证据被夺,自己反而落下了把柄!若李司库反咬一口,说她偷盗馆藏机密,她百口莫辩!
“姑娘!您回来啦?哎呀!这、这是怎么回事?!”清风端着热水推门进来,一见屋内景象,吓得失声惊叫,水盆差点脱手。白芷闻声赶来,也是脸色煞白。
“没事,没事,”沈清辞强作镇定,稳住两个丫头,“怕是遭了贼。”
“贼?这翰林院里还有贼?!”清风又急又气,“丢了什么要紧东西没?要不要报官?”
“没丢什么,就是翻乱了。”沈清辞摇头,心中急转。报官?绝不可能!那会立刻将事情闹大,正中李司库下怀。“你们悄悄收拾一下,别声张。尤其是……别让李司库和王修撰他们知道。”她特意叮嘱。
清风白芷虽不明所以,但见姑娘神色凝重,立刻点头,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沈清辞则仔细检查被翻动的地方,尤其是房梁那处缝隙,边缘有新鲜的划痕,对方手法不算高明,但足够有效。她心中懊悔,还是不够谨慎,低估了对方的疯狂。
这一夜,沈清辞几乎无眠。她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生怕李司库带着人突然闯进来发难。然而,一夜平静。次日清晨,她怀着忐忑的心情踏入编修馆,却发现馆内气氛如常。李司库见到她,甚至还能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打招呼,只是眼神躲闪。王修撰则依旧那副鼻孔朝天的模样,并未多看她一眼。
奇怪……他们既然拿回了证据,为何按兵不动?是在酝酿更大的阴谋?还是……那东西并非李司库所拿?沈清辞心中疑窦丛生。
一连两天,风平浪静,仿佛那夜的搜屋从未发生。但沈清辞敏锐地察觉到,李司库变得有些焦躁,时常魂不守舍,对着账本发呆。王修撰看她的眼神,则多了几分探究和……幸灾乐祸?
这日午后,陈编修忽然将她叫到僻静处,低声道:“丫头,你前日予老夫看的那页批注,老夫细查了。”他目光深邃,“那井……果然不干净啊。”
沈清辞心中一动:“陈老,您……”
陈编修摆摆手,声音压得更低:“此事你知我知,暂勿声张。狐狸虽露出了尾巴,但尚未完全出洞。且等一等,待其自乱阵脚。”他眼中闪过一丝老辣的光芒,“有人,比我们更急。”
沈清辞顿时明白,陈编修已在暗中调查,并有了发现!而且,他似乎断定李司库背后还有人,想放长线钓大鱼。那夜搜屋之事,她犹豫片刻,并未告知陈老,怕打乱他的计划,也怕暴露自己私下藏匿证据的行为。
又过了一日,沈清辞正在誊录方剂,忽见一个小太监匆匆而来,径直找到李司库,低声耳语了几句。李司库脸色骤变,手中的算盘“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算珠滚落一地。他也顾不得捡,慌忙跟着小太监走了,脚步踉跄,额上瞬间布满冷汗。
馆内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王修撰皱着眉,眼神阴晴不定。
傍晚散值时,李司库仍未回来。次日,便有消息悄悄传开:李司库因“账目不清,亏空甚巨”,被内务府慎刑司带走查问了!消息传来,编修馆内一片哗然,众人议论纷纷,多有拍手称快者。
王修撰得知消息后,脸色极其难看,一整日都闭门不出。
沈清辞心中震惊不已!陈老动作好快!而且直接捅到了内务府!李司库倒台,危机似乎解除了一半。但她心中那点不安却并未消散:那包丢失的账册密信,究竟落在了谁手里?若是落在陈老或文先生派系的人手中,自是好事。但若是落在王修撰,或者李司库背后之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她心事重重地回到厢房,却发现清风和白芷一脸神秘兮兮地等着她。
“姑娘!姑娘!有古怪事!”清风压低声音,兴奋又紧张地说。
“怎么了?”
“今儿下午,我和白芷收拾屋子,挪动那个旧衣柜时,您猜怎么着?”清风指着墙角那个沉重的榆木衣柜,“后面墙根底下,竟掉出来这个!”她摊开手心,里面是一枚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寸许长的铜钥匙!钥匙样式古旧,上面还刻着模糊的花纹。
“钥匙?”沈清辞接过,仔细查看,不明所以,“这柜子搬来时就有吗?以前没发现?”
白芷摇头:“从未见过。这钥匙藏得极隐蔽,像是早就塞在墙缝里,挪动柜子时才震出来的。”她顿了顿,迟疑道,“姑娘,您说……这会不会跟那天来偷东西的贼有关?他是不是没找到想找的,这钥匙才是他的目标?”
沈清辞心中猛地一跳!对啊!那贼翻箱倒柜,目标明确,或许根本不是为了她藏的那包账册!那账册只是恰好被她藏起,又恰好被贼意外发现顺走了!这贼真正的目标,可能是这枚藏在墙缝里的旧钥匙!这钥匙是作何用的?它怎么会在这旧厢房里?这编修馆的水,果然深不见底!
她正拿着钥匙反复端详,忽听窗外传来三声布谷鸟叫——是阿福!她连忙开窗,阿福敏捷地翻进来,脸上带着笑:“姑娘!好消息!李扒皮被逮进去了!少爷让您放心,这回他铁定出不来了!”
沈清辞却笑不出来,将钥匙和那夜被搜屋失窃的事低声告诉了阿福。
阿福笑容僵住,脸色变得凝重:“竟有这事?!少爷那边没收到风声啊……那贼不是李扒皮的人?那会是谁?这钥匙……”他拿起钥匙仔细看,摇摇头,“没见过。但藏得这么深,肯定不是普通东西。姑娘,这事蹊跷,我得立刻禀报少爷!”
阿福匆匆离去。沈清辞握着那枚冰冷的铜钥匙,只觉得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李司库虽倒,迷雾却更深。这突如其来的钥匙,那身份不明的窃贼,还有隐藏在幕后、连李司柜都只是棋子的黑手……她感到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更大的漩涡。
次日,编修馆内关于李司库的议论渐渐平息,王修撰也恢复了常态,只是变得更加沉默阴郁。沈清辞尽量降低存在感,埋头书卷。
下午,她正在核对一批药材图谱,一位面生的、穿着六品官服的中年官员忽然来到编修馆,点名要调阅近三年馆内购置笔墨纸砚及膳食采买的明细账册。王修撰忙上前接待,态度恭敬中带着紧张。
那官员面色冷峻,公事公办,查阅得极为仔细。王修撰在一旁陪着小心,额头见汗。沈清辞心中明了,这定是内务府派来彻查李司库亏空案的人。她注意到,那官员偶尔会抬眼扫视馆内众人,目光锐利,似乎在观察什么。
就在那官员翻阅一册旧账时,忽然“咦”了一声,从账页中抽出一张对折的、颜色与其他账纸略异的纸条。他展开看了看,眉头微蹙,抬头问道:“王修撰,此账目记载,去岁腊月,馆内曾批量采买过一批‘上等松烟墨’和‘澄心堂纸’,数目不小,用途标注为‘修裱《永乐大典》残卷’,可有此事?”
王修撰凑过去一看,脸色微变,支吾道:“呃……是、是有此事。当时确有一批残卷需紧急修裱……”
官员面无表情,将纸条示于他:“那为何,此批耗材的入库签收记录,与出库领用记录,笔迹截然不同?且出库记录上的经办人签章,模糊难辨?修裱《大典》乃大事,记录为何如此潦草?”
王修撰汗如雨下:“这……时日久了,下官、下官记不清了……或许是当时经办胥吏疏忽……”
“疏忽?”官员冷笑一声,“据本官所知,去岁腊月,馆内并未领受修裱《永乐大典》的任务。这批耗材,究竟用于何处?入了何人之手?”他目光如刀,直刺王修撰。
王修撰腿一软,差点瘫倒,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馆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明白,王修撰也栽了!他竟也牵扯进了李司库的贪墨案中,甚至可能更深!
沈清辞心中骇然。陈编修和文先生的手段,竟如此雷厉风行!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直接刨根问底!王修撰恐怕在劫难逃。
那官员不再多看面如死灰的王修撰一眼,命人将相关账册全部封存带走。王修撰也被两名差役“请”了出去,等候进一步查问。
编修馆内,气氛一时压抑到了极点。众人噤若寒蝉,各自埋头,不敢交谈。
傍晚散值,沈清辞心情复杂地回到厢房。一日之内,李司库倒台,王修撰被带走,变故迭起。虽然去了两个对头,但她却无丝毫轻松之感。那枚神秘的钥匙,像一块石头压在心口。
她刚点亮油灯,准备歇息,忽听窗棂又是极轻一响。她心中一凛,戒备地推开窗。窗外无人,窗台上却放着一件东西——不是纸条,不是石子,而是一朵新鲜的、带着露水的紫色小雏菊。花茎下,压着一小片素笺,上面画着一个简单的钥匙形状,旁边打了一个问号。
沈清辞拿起那朵紫菊,指尖冰凉。送信人!他竟然知道钥匙的事?!他在问她?这钥匙……究竟关联着什么?这朵花,是暗示,还是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