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后,雷狱主峰之下,风雨如晦。
七座崭新的衣冠冢静立于高台之上,雨水冲刷着无字石碑,仿佛在为逝去的英魂呜咽。
海葬师手捧铭刻铜牌,在数千名弟子的注视下,准备逐一刻上那七个沉重的名字。
全场死寂,压抑的气氛几乎令人窒息。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拄着长枪,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上高台。
是秦尘。
他面色依旧苍白,左眼深处,那一丝未来得及完全炼化的黑气如跗骨之蛆,让他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不得不以雷霆枪作为支撑。
他环视下方数千名弟子,他们眼中或悲伤,或迷茫,或愤怒。
他的声音不高,却在风雨中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他们,不是死士。”
一句话,让全场为之一震。
秦尘顿了顿,用尽气力挺直了腰杆,枪尖重重顿地,发出一声金石交击的闷响:“他们,是雷狱的第一批‘雷火使’!是以凡人之躯,为我等点燃第一缕希望火种的先驱!”
死士,是消耗品。而先驱,是丰碑!
一词之差,天壤之别!
人群中,一个年轻弟子的胸膛剧烈起伏,他双目赤红,猛然振臂高呼:“说得好!我们不怕死!我们也想扛雷!”
这一声呐喊,如同投入滚油中的火星,瞬间引爆了全场!
“我们要火种!我们要扛雷!”
“请宗主赐下火种,我等愿为雷狱赴死!”
呼声如山崩,如海啸,汇聚成一股足以撼动山岳的磅礴意志。
他们看着台上那个身形略显单薄,却撑起整片天空的背影,眼中的迷茫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
秦尘缓缓抬起左手,掌心之上,三枚赤金色的火种凭空浮现,它们如心脏般微微搏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雷霆神威。
“火种,我有。”他声音转冷,目光如电,扫过下方每一张激动的脸庞,“每日,只出三枚,承载者,可得半日雷火淬体之机。但这雷火,是用来杀敌,是用来守护同门,是用来壮我雷狱的!”
他话锋一转,杀机毕露:“但有个规矩——谁若拿它去赌博、贩卖,或是谋取任何私利,败坏雷火使之名,我,亲手劈了他!”
话音未落,人群角落里一阵骚动。
两名执法弟子如擒小鸡般,将一个贼眉鼠眼的弟子拖拽出来,正是那墨五十。
他手中还捏着几张刚刚写下的赌约,上面赫然是“火种生死赌”的字样,赌的就是谁能第一个抢到火种,谁又会在承载中爆体而亡。
“宗主饶命!我……我只是看大家热情高涨,做个小生意活跃一下气氛!”墨五十吓得魂飞魄散,尖声叫道。
“生意?”秦尘眼中没有半分温度。
他甚至没有走下高台,只是并指一点。
一道比发丝还细的微型雷火种脱指而出,快逾闪电,瞬间没入墨五十的眉心。
“啊——!”
凄厉的惨叫响彻山谷,墨五十浑身经脉在刹那间亮起刺目的火光,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整个人如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气息萎靡到了极点。
他的丹田气海,被那一道微型雷火彻底焚毁,一身修为化为乌有。
“从今往后,你连雷狱的雷渣,都不配再碰。”
秦尘冰冷的声音,成了对墨五十最终的审判。
全场悚然,那股狂热的浪潮瞬间被浇上了一盆冰水,所有人都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他们这才想起,眼前的宗主,不仅能带来希望,更能带来最无情的毁灭。
见震慑已成,秦尘不再多言,大袖一挥。
上千枚米粒大小的微型雷火种如璀璨星雨,从他袖中倾泻而出,精准无比地飘向每一位雷狱弟子。
弟子们下意识地伸手承接,当那温热的火种触及掌心的刹那,便瞬间融入体内。
一时间,广场上异象纷呈。
雷光在每个人的经脉中一闪而逝,仿佛在体内瞬间点亮了一张微缩的星图。
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力量在体内奔涌流淌。
“呃啊!”有人承受不住这股冲击,痛呼一声,单膝跪地,浑身颤抖,但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哈哈哈!这就是雷的力量!痛快!”有人仰天长啸,声震四野。
更有一些修为低下,早已断了晋升之路的老仆,此刻感受着体内那丝久违的力量波动,竟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我这辈子……我这辈子终于摸到雷了啊!”
希望,不是一句空话。
秦尘用最直接的方式,将希望的种子,种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云端之上,一直默默观察的凰九幽,亲眼目睹了秦尘如何将一场悲伤的悼念,化作一场誓死的动员,如何用雷霆手段立下铁规,又如何用雨露均沾的恩惠凝聚人心。
它那双高傲的凤眸中,终于流露出发自内心的震撼与臣服。
它收拢双翼,从云端降下,在万众瞩目之下,对着高台上的秦尘,单膝跪地!
高贵如它,此刻的声音却无比虔诚,响彻整个雷狱山谷:“北冰万兽,愿奉雷狱为主,永世不叛!”
人群最后方,小雅静静地看着那道挺立在高台上的身影,看着他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威服万兽,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个温柔的浅笑。
那一瞬间,她仿佛又看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在生死边缘对她说“我会记得你的笑”的少年。
他没有变,只是变得更强了。
深夜,密室。
秦尘盘膝而坐,体内“火种回路”已经稳定运转。
吞噬了祖雷胚胎后,他才真正拥有了制造并掌控这些雷火种的能力。
他正尝试着将那暴虐的都天神火雷进行更深层次的压缩与封印,以便能更精细地控制火种的威力。
然而,每当他分离出一缕火种本源,识海深处那个吞噬了魔帝残魂的黑影,便会传来一阵模糊却贪婪的低语。
“你在……分走我的力量……我会……变得更饿……”
秦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神念传音:“那就吃个够!我倒要看看,是我先被你吞噬,还是你先被我的雷火撑爆!”
他正要继续修炼,忽然,一只通体燃烧着金色火焰的蝴蝶,悄无-声息地从窗棂飞入。
是火种蝶。
它没有丝毫畏惧,径直飞到秦尘面前,绕着他的手指翩跹起舞。
点点细碎的金光从它的尾翼洒下,落在秦尘那条已经开始石化的手臂上。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坚硬如顽石的皮肤裂纹,在金光的照拂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修补了一小段!
虽然微不足道,但那股暖洋洋的生命气息,却是真实不虚的。
秦尘怔住了,他抬起手臂,看着那只停留在指尖的小生命,喃喃自语:“你……是在帮我?”
次日黎明,天光破晓。
雷狱山门大开,肃杀之气冲天而起。
第一批经过筛选,成功承载了完整雷火种的三百名雷火使,已经整装待发。
他们的目标,是千里之外,西荒域黑楼分舵!
秦尘立于山门城楼之上,手持雷霆枪,玄衣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他的身后,是上千名手掌心雷光闪烁的弟子,那一片光芒汇聚在一起,如同一片即将奔赴战场的璀璨星海。
他俯瞰着下方那三百张坚毅的面庞,低沉喝道:“记住,火种会熄灭,但雷狱,永不磨灭!”
“雷狱不灭!”
三百人齐声怒吼,声浪滚滚。
话音落,三百人同时脚下雷光一闪,齐齐踏出玄奥的雷刃步,化作三百道电光,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山门,奔赴血与火的战场!
遥远的雪域之巅,一座万年冰川下,寒泉老龟缓缓睁开了它那如同两轮古月的眼眸,浑浊的目光穿透虚空,望向雷狱的方向,喃喃道:“以身做熔炉,以神魂为薪,炼万千火种……这才是真正的雷帝之路……开始了。”
而在九幽之下,一处无人知晓的地底深渊里,一枚沉寂了万古的黑色龙卵碎片,表面忽然微微震颤了一下,仿佛被远方那股冲霄而起的雷霆战意所惊醒,回应着某种来自血脉深处的召唤。
目送三百道雷光消失在天际,秦尘缓缓转身,目光投向主峰深处那片连核心长老都不得擅入的禁地。
七座衣冠冢,不能是他们最终的归宿。
有些债,必须用血与火来偿还,而有些灵魂,也必须找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