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尘在地面轻轻颤动,远处传来金属碰撞的声响,仿佛从深邃隧道中传来的节拍器。
白幽没有松开弓弦,身体微微前倾,将阿澈护在身后。季延倚靠在墙边,左臂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已积成一小滩暗红。
他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方舟》的屏幕漆黑一片。可就在刚才靠近那只机械鸟时,它明明轻微震动了一下。如今再触碰,却毫无反应。
“别动。”白幽压低声音,“它又开始转了。”
那半嵌进墙体的机械鸟,眼中红光再度亮起,缓缓扫过三人。齿轮发出细微的咔哒声,翅膀边缘徐徐展开,如同即将腾空而起。
季延蹲下身,从工具包里翻出一段绝缘胶带和一个小盒子...那是电磁炮残骸中唯一还能使用的部件。
他熟练地将导线缠上扩音喇叭,接入电池组,动作干脆利落,就像平时更换水管阀门一样自然。
“这能干扰它的信号。”他说着,把装置放在地上,按下开关。
“嘀...”一阵尖锐短促的蜂鸣响起。机械鸟的红光剧烈闪烁几下,随即熄灭。翅膀合拢,头颅歪斜,彻底静止不动。
白幽仍未放松警惕:“你连这种临时拼凑的东西都能当场做出来?”
“以前修净水机时顺手研究过。”季延喘了口气,抬手擦去额头的汗水,“原理都差不多。”
话音未落,通道两侧的墙壁忽然传来窸窣响动。那些原本缩回缝隙的藤蔓再次苏醒,一根根自裂缝中钻出,表面泛着湿滑的暗绿色光泽,顶端如触角般轻轻摆动。
阿澈往后退了半步,不小心踩到一块松动的石板。声音极轻,可那些藤蔓仿佛接到了指令,齐刷刷转向他们所在的方向。
“快走!”白幽一把抓住阿澈的手腕,向前冲出两步。
季延迅速捡起方才制作的声波枪,重新启动。这次蜂鸣只持续三秒便断电。几根藤蔓被震得抽搐后退,但更多的已沿着天花板蔓延而来,速度之快,完全不似寻常植物。
一根藤蔓猛然甩向阿澈!白幽侧身挡下,右臂被划开一道口子。她闷哼一声,反手抽出短刀,一刀斩断藤蔓尖端。断口处流出黏稠液体,溅到靴子上立刻冒起白烟。
“这东西怕高频声波。”季延一边说,一边拆开装置外壳,试图延长供电时间,“刚才只是吓退它们,必须让它们彻底退回墙内。”
“那你赶紧啊。”白幽背贴岩壁,箭已搭上弓弦,目光紧锁头顶不断逼近的藤蔓网,“我可不想被缠成粽子。”
季延没有回应,手指飞快调整电路。他的左手不停颤抖,失血过多让视线有些发黑,但他不能停下。
这些藤蔓并非普通植物,根部连接着金属支架,显然是旧文明遗留的某种防御系统。
“找到了。”他低声说道,“这些藤蔓接收的是固定频率信号,应该是主控系统远程维持活性的。只要反向输入相同频率,就能让它们进入休眠状态。”
“那你还不动手?”
“电源不够。”他苦笑,“刚才那一击耗尽了最后一点电量。”
白幽皱眉:“所以现在怎么办?等死?”
季延看了看手表,又望向那只被胶带封住接口的机械鸟。就在刚才,它触发了《方舟》最后一次缓存扫描。尽管系统已经瘫痪,那段数据仍残留在终端之中。
他掏出终端,调出残存记录。模糊的文字浮现出来:“代号‘信使’,功能:坐标准确传输,需血脉认证。”
“阿澈。”他忽然开口,“你能感觉到它吗?那只鸟。”
孩子点点头,小声回答:“它不害怕了...但它想飞。”
“那就让它飞。”季延将终端收回怀中,撕下最后一段绝缘胶带,“但我得先把它改成信号发射器。”
白幽盯着他:“你到底还藏着多少我们不知道的事?”
季延没抬头,继续拧紧导线:“不多,就是些修修补补的本事。”
“修修补补?”她冷笑,“你会做声波枪,懂生物信号,还能让一块破表扫出隐藏信息。你说你只是个修水管的?”
季延顿了顿,手指停在接头处。
“现在最重要的是打通这条路。”他说,“别的事,等出去再说。”
白幽没再追问,但她的眼神变了。不再是单纯的防备,而是多了一丝怀疑,更深、更沉的那种。
藤蔓越来越近,已有几根垂至离地不足一米的位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腐气味,像是铁锈混着腐烂的叶子。
终于,线路接通。季延将机械鸟固定在声波装置顶部,打开电源。终端屏幕闪了一下,投射出一段波形图。
“准备好了。”他说,“一旦激活,它会自动发送休眠指令。但只有一次机会。”
“那就别浪费。”白幽抓紧阿澈的手,“动手。”
季延按下按钮。
机械鸟的眼中骤然亮起蓝光,翅膀缓缓张开。
紧接着,一道无形的声波扩散开来。整个通道内的藤蔓剧烈震颤,仿佛被某种力量从内部击穿。
它们迅速收缩,一根根退回墙体裂缝,拔出时带出黑色泥浆与断裂的金属丝。
几秒钟后,通道恢复寂静,只剩下三人粗重的呼吸声。
“通了。”季延松了口气,几乎站不稳。
白幽却没有放松。她盯着季延,声音冷了下来:“你早就知道怎么对付这些东西,对不对?不只是今天,之前每一次...母体舱、电磁炮、通风管逃生...你根本不是临时应变,你是清楚该怎么做。”
季延扶着墙站直身子,沉默不语。
“我不是傻子。”她说,“一个修理工不会懂这么多。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他终于开口,“重要的是我们现在走在哪条路上。”
“可你一直在瞒我。”
“我没有骗你。”他看着她,“我只是没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白幽还想说什么,却被阿澈打断了。
“姐姐...你看。”
孩子指着机械鸟。它的翅膀仍在微微震动,嘴部齿轮缓缓张开,吐出一张极薄的金属片。
上面刻着一组坐标,还有一行小字:目标点...北纬34.8°,东经117.3°,深度-860米。
这个坐标,与核爆预警的位置完全一致。
季延拿起金属片,翻过来一看,在背面发现了一个微小的凹槽,形状像一支箭的轮廓。
他抬头看向白幽。
她也看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阿澈忽然伸手碰了碰机械鸟的头部。那一瞬间,鸟眼蓝光一闪,投影出一小段画面:一座半埋于沙丘下的圆形建筑,顶部有裂痕,周围环绕着十二根立柱。
画面一闪即逝。
“这是...”白幽喃喃道。
“穹顶。”季延低声说,“旧文明最后的生态站。”
通道尽头依旧漆黑,但前方的道路已无封锁。藤蔓虽已退去,岩壁的裂缝中仍有一点点红光闪烁,像是未完全关闭的监控系统仍在运行。
季延小心地将机械鸟收进背包,转身面对两人。
“我们得继续往前。”他说,“那里可能还有别的‘信使’。”
白幽凝视他许久,终于点头。但她握弓的手始终未曾松开。
阿澈站在中间,一手拉着季延的衣角,一手轻轻按着胸前的木牌。
隧道深处,某处未被清除的藤蔓根部,一颗嵌在金属架中的红色指示灯,悄然重新亮起。